我非常喜欢翻阅《诗经》,因为它们来自普通人的情不自禁、直抒胸臆、一吐为快。《毛诗大序》有:“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可以说,《诗经》是一部三千年前国人真实生动的心灵史。
翻开《诗经》,我会感动于祖先在自然世界里每一份日常洋溢的、务实的生命热情,感动于我们华夏民族在青春之时所具备的开朗、热烈、奔放。如《静女》一篇,可视作女子以自然之物向男子下达的爱情通牒:“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民间流传一种说法,“彤管”为呈红色的初生植物,因此,颜色鲜亮的红色正代表着静女对爱情的炽烈之心。
《诗经》中写男女之情的诗篇有很多,这些也是我从小到大对《诗经》最熟悉的部分。除此之外,这部诗歌总集毫不修饰地反映了先民接触外部环境的过程中所表露出的最原始、最令人为之动容的普世情感。
如《周颂·臣工》是暮春小麦收割之前的动员令,“於皇来牟,将受厥明”,一大片金灿灿的麦子很快就要收获了。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画面。因为一年以来辛勤劳作,所以心里格外踏实,确信丰收会如期而至。
谓《诗经》是一部情感之书,这是一个深厚圆融的概念。它指向的是我们祖先向往的天地圆融、四时无碍的“大情感”,正是这些情感晕染成中国人今天认知世界、思考问题的底色,构建起我们国人的心灵秩序,使得我们华夏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正是《诗经》,教会我们国人少一点儿狭隘的风花雪月,要对天地自然书写一份大情怀。于是农耕文明里成长的我们对天地总是怀揣无尽的感恩之情。“民以食为天”,而食来自自然,是天地的温暖馈赠。天地即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依偎在它的怀抱里。如《信南山》中描写的天地是温暖贴心的:“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生我百谷。”冬春之交时,就召集云彩,落一阵雪。雪不够,就再布一阵小雨。于是我们的土地得到雨雪滋润,百谷得以蓬勃生长。
《诗经》从未宣扬过“大地自然是提供财富的,我们应该征服它而获得更多的财富”,从古至今我们华夏儿女认定大自然是有德行的,我国的道家哲学也一直强调“天人合一”“生生之大德”,这些都是我们民族认知世界的独特方式。
如今,《诗经》仍能以它独特的魅力影响我们当今的生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辽阔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各族先民胼手胝足、披荆斩棘,共同开发了祖国的锦绣河山。”其中“邦畿千里,维民所止”正是出自《诗经》。
首先,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每个人都难免陷入“觉今是而昨非”的迷惘状态,还好有《诗经》为我们建立起带有社会归属感的心灵坐标。《诗经》中来自祖先的情感与心灵秩序无疑是今天最值得我们参考的、最恰切的坐标系。
其次,《诗经》具有最真切的治愈能力。其中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桩桩件件展开都是掌故。诗三百篇中瓜果的清芬、禾苗的蓬勃、谷垛的香气……那来自祖先的遥远的颜色、气味,源源不断地为我们今天平淡的日常注入温情的诗意。
最后,《诗经》带给我们引导启迪,它教会我们如何在这个世界里深情地活着。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生活中难免与庸俗之事交手,可浸润于《诗经》中,我们能汲取源源不断的活力去冲破营营役役,登上更高一阶来追逐人类最接近本质的、存在于寰宇之间的原初意义。这既是视角的升维,亦是对初心的皈依。
我们每个人骨子里的风雅与浪漫,在《诗经》里都能找到答案:我们对情义、对人生意义的追寻,在《诗经》里都能望见影子。它来自远古先人的深情呼唤,却依旧在今时今日将光辉照进我们日常的生活,成为每一个国人心中最珍重、最质朴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