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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团下单从盒马生鲜购了六枝富贵竹, 一个小时后送到。送货人在楼下按了对讲机, 我看得见他, 回了话, 也按了开门键, 但他似乎啥也没看见没听见, 我听到他不耐烦的嘟囔, 我下楼去接。这么大热天他一路骑车过来, 也不容易, 对于这种太过便捷的外卖快递服务, 我一直接受得心有忐忑。第二天早上, 那被剪去一段茎插在盛水的瓶子里六根富贵竹, 竟然叶子都黄了。
而海大爸妈家里种的几盆富贵竹, 还青翠着, 母亲说是当年我在中大念书时,假期从广州带回来海口的两枝,一直 生长繁衍。那么, 就是从三十多年前施施然长过来的。我发现近日这个词我用了好几遍, “ 施施然”, 上一篇文我竟然上下两段都用了这个词, 有失水准。自己词语困乏, 我得承认。
手头在读的书, 林白写道, “ 火车给你灵感,火车轻微的摇晃助你进入语词的连绵中。” 她写当年从广西的边陲小县城到大城市读书,一小时 汽车, 七小时火车, 再换三十八小时火车, 更早一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要辗转一个星期的路途。想到我和父母亲都是从海口去广州读书, 搭乘一天一夜的轮船, 只是港口的位置不同了。母亲那会儿, 是从海甸溪的钟楼那里下船, 不过当年称为海甸河, 其水面更为宽阔, 比之河道两侧进行填海造地之后的现今, 要宽出两到三倍。
这条一头连着被誉为海南的母亲河的南渡江, 一头连着海口湾入海口的海甸溪, 如今从我家门前流淌而过。我看着它的潮起潮落。沿着它的两侧散步, 也看着这百年钟楼其身影于晨昏中变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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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 外头明晃晃的热着, 手提电脑的屏幕又暗下来成了夜间模式。它一直停留在美国中部时间, 这会儿是晚上, 和海口日夜颠倒时钟数字差一个小时。总是感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 捣鼓了一番, 还是没能调到北京时间, 也许重新启动电脑会自动调整。不过我又不想从新启动, 怕某个网站上不去了。Let Good Enough Be—–想想看自己就是这般得过且过之人。
手机却是与时俱进的, 甚至是一直抖机灵。从芝加哥半夜出发的航班, 落地台湾桃园机场, 手机即刻是台湾时间,手机屏幕左上角运营商显示为繁体字的 “ 台湾大哥大”, 蹦出信息, “ Welcome to Taiwan!” 飞机降落香港机场, 立马是香港时间, 也就是北京时间, 蹦出信息, “ Welcome to China, Hong Kong 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 ” 待降落妥海口美兰机场, 也是闪现‘中国移动”, 妥妥的海口时间。
说起来, 芝加哥时间是夏令时。采用夏令时的目的是什么, 已经证明并不节省能源。当时还在网上查阅了一番, 好像夏时制目的是缩短了清晨而拉长了黄昏, 可以刺激消费, 人约黄昏后, 从中国的古代适用到美国的当代。只是, 我想到小安往往是利用清晨上班前的时间抓紧锻炼一下,还觉得这夏时制不可取。不过,在海南, 黄昏悠长, 那是生存上的必须。白昼太热了, 活色生香从傍晚开始。
傍晚最早雀跃的一帮人, 是附近中学的学生仔。他们身着校服,三三俩俩凑在大桥下面, 或在买小贩骑车来卖的各种小吃, 或者嬉笑推搡, 或独自看江水, 那天还看到两个女生神情肃穆的并肩坐着, 一个还在抽烟。大概是晚自习前的放松吧。遥想当年在海中上晚自修, 初三五班, 我们几个平日散漫的在走廊上叽叽喳喳, 班主任过来批评, 我们说太热了, 班主任手一指课室里埋头看书的同学,义正严辞地说, “ 你们热, 人家(某某和某某)都不热!“ 这其中的一个某某, 也早已离开家乡, 他那阳光甜美的女儿则飞得更远了, 去年春天在亚特兰大见她。近日,不在家乡的他发信息问地址, 说他大姐家种的石山荔枝要给我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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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眼看到美团广告里有“早鸟票98元起”字样, 应该是从英文的” early bird” 里来的。虽然中文里也常用鸟在俗语里, 比如“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 鸟也不来拉屎的地方“, ” 嘴里淡出鸟来“。这里的“早鸟” 带着商业气息, 应该就是对接英文里 early bird 优惠, 在美国习空见惯。
想到六一节前一天, 小区外面的蒙特梭利双语幼儿园, 在搞集市买卖, 扩音器里传来小女童稚嫩的声音“ 来买东西啦”。恍惚间觉得世界变成了一个大卖场, 到处都是带货直播。也没有批评的意思, 自己还不是成天在京东美团上下单, 然后疲于奔命的被催着去取快递, 或是在蜂巢柜子, 或是菜鸟驿站。对了, 有鸟的俗语, 还有 ”菜鸟“, 不知怎么来的。
早先去菜鸟驿站取了快递, 两瓶“先市“酱油, 说是“ 传统工艺,百年传承” 。也是看到合肥的一个写作者分享的, 一手写得好文章一手做得好饭菜的她说, 虽然贵她也还是买, 每每做菜要倒酱油, 打开盖, 深深闻一下那香味。说起来, 我最爱贪婪地闻一下的食品是午餐肉罐头乍一打开。但怎么也闻不到小时候的那股香味了。就像一些记忆终究是隔靴搔痒, 再渴望也真切不了。
刚自测新冠阳性的头两天, 还真闻不到气味, 不知是真失去嗅觉还是鼻塞太厉害。打开香水瓶盖, 闻不到, 洒了尤加利精油, 也闻不到。同窗闺蜜Xiaoying 说看到一篇文章描写失去嗅觉的感觉, 比起他症状都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问是否有同感。我说还好吧, 不怎么觉得困扰。有时沿河散步会闻到一股泥腥味儿, 还颇为嫌弃。不过, 也闻不到令人愉悦的鸡蛋花的清香了。
4.
泥腥味儿, 鸡蛋花清香, 昨晚散步, 都闻到了, 还淋了个落汤鸡。本来白天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的雨。夏天的雨总是让我由衷地喜欢。在阳台上看着白白的雨雾从西南方向跨过高高低低的楼房, 朝这边移动, 就像望着一头吉祥的大白象踏水而来。
夜雨下起来的起初, 还是在桥下躲了下雨。这灯光通明的的大桥下面,又是另一番众生图。有睡桥底的流浪汉, 有懒懒趴着的野狗, 有赤膊上阵穿着星条旗短裤的健身达人, 有父母带着双胞胎男孩都穿着印“23”字样的衣服, 猜想是乔丹的球衣号?有吊双杆的女子在跟旁边的人家长里短, 也有宠物狗在追逐 ……
躲雨在桥底下看看微信, 美国家那边的邻里群中, 有人代为广播, 是邻镇一个今年秋天要成为哈佛本科新生攻读Neuroscience 的小姑娘,夏天寻求给周围孩子当家教辅导或单纯照看小孩的机会。同时, 海口这边的小区群里, 有不短的通告, “ 关于高考期间小区禁止噪音的温馨提示…..”
这天正是节气里的“芒种”。第二天全国高考开始。
芒种的雨水充沛, 总归是好事吧。后来我也懒得再躲雨, 一路淋着雨走回家, 沿着涨潮的海甸溪, 水体饱满而醇酽,好像在奋力载起一个仲夏夜之梦。
一路上只遇到一个路人,一个光脚走路的瘦削男子, 迎面而来, 边走边唱着一首久违的老歌《水手》:
他说 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