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外头倾盆大雨。 午后又哗哗下了起来。在阳台上望出去, 雨真的是从那边的城区施施然跨过海甸溪而来, 一大块移动的白茫茫, 我说过像一只驼着幸福的白象。 今天两场雨, 让我有被宠幸的小惊喜。 雨花, 也是夏天可爱的花。
雨中的空气尤其清新生动, 我总想把家里能打开的门窗都打开, 包括书房里这两扇, 只要雨不飘进来淋到窗台上的一大束薰衣草。 那是远在夏都西宁的大学同窗好友专门订购送来的伊犁薰衣草,助我安眠保我平心静气。 性急的我在一点一点摘薰衣草花瓣装进小袋子的时候, 感觉着片刻的安宁和治愈。
这样急不得的从枝条上一个个摘下的, 还有黄皮。 酸酸甜甜原汁原味从童年长过来的所剩不多, 黄皮算一个。 它也不像其他的水果又改良又杂交又有了新名字或五七八门的品种, 它就只叫黄皮。 而且也是为数不多吃了不上火的热带水果之一。 把黄皮一个个摘下来的时候, 枝条和叶子都会漾出特有的清冽香气。
海岛的夏天, 远称不上繁花似锦, 火红的木棉花在初夏便进入尾声。 户外主打的是绿意沉沉,眼睛也不再不由自主觅花影。 而某个夜里散步归来, 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左看右看也不见什么花, 纳闷。 再一个晚上, 同一个地点闻到花香, 终于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周遭, 才发现高高攀缘在绿树丛上的使君子 ,一簇簇粉红白的小碎花, 模样带着俏皮, 香气带着清甜。 这是我第一次识得使君子,据说使君子的花会变颜色,初开是白色,逐渐变成粉红色,逐渐会变成大红颜色,然后枯萎。 无厘头联想到那天早晨走路回来驻足在大桥下看一群女子跳广场舞,前面一个身材健硕的壮年女子,一袭大红衣裳,跳得投入,透着股爽利果敢,几首曲之后,又见她朗声跟人打招呼,率先跨上电单车扬长而去,像是生活在马不停蹄的向她招手。
又一个傍晚, 友人约着去一家鹅店晚餐, 走到临近店家的路口, 闻到一股子清香,一看是头顶树枝垂挂下串串玉蕊花,在这烟火市井 中妙曼得出尘。 而我们在朴素的店里, 食用着自然美味的菜肴, 说着不见外的话, 看窗外风吹树叶, 带来心头的清爽凉意。
说起来, 使君子和玉蕊皆为夜香型花卉。 玉蕊花据说只是夜里开花, 清晨便会凋落。 而更为常见的鸡蛋花, 似乎也是在夜里香气更浓,那一朵朵淡黄乳白的花开在沉沉夜色里郁郁叶丛间,望去像点缀着一颗颗星子;又遥知不是星, 为由暗香来。
还有一种花,叫黄木槿或海木槿, 开在树上浓密阔叶间, 似乎只有在落了一地的时候, 才蓦然被看见, 原也是这般清新美丽的花朵啊。 想到那会儿看根据李娟散文改编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 剧中有台词: 在哈萨克语里, “我喜欢你”的表达是“ 我清楚的看见你”。 据我大学好友资深汉语专家徐老师说, 这不太合语法逻辑。 不管怎样,就算误会, 也还是一个生动而美好的表达, 如剧中那个隔着成长岁月和熊熊篝火的对视,尽在不言中。
有时候, 我也会想一想远方这个时节或许在开的花。 比如合欢花。 五月在北京公寓楼下, 忽然想到那两株许多年前初见曾让我欣喜的合欢花树, 边走边仰头寻找, 一时间觉得矗立的楼房也跟着我的步子和视线倾斜漂移, 终于望见那两株合欢树, 只在高高的树梢有少许叶子,树身上挂着营养瓶, 被拯救着。 也不知这会儿, 有没有开出粉红羽扇一般的绒花来?
网上浏览看一篇文章说如今都市中产的新宠不是花, 而是叶,来自热带地区的观叶植物是第一等的紧俏货。往俗里说,动辄上万的珍稀植物能彰显主人的财力和不俗的家居品味;往雅里说,这些叶片植物能安抚渴望野性丛林的都市人。
渴望野性丛林,会不会也只是叶公好龙呢?就像生活在别处,也许更多是幻觉。
夏日里的海南,热带植物叶片宽厚,色泽青翠,野蛮生长,生机勃勃,这或许是他人的远方和想象,却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即便归来水土气候都有些不服,也是亲切的日常。不是旅游,是过日子。就像在一个午后冒着烈日,去超市买了两个丝瓜来清炒,几根藕来煲汤,再拐进楼下花店买几支花清水供养,等着傍晚有老友过来吃家常的饭,说随意的话。不是梦里,也不问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