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限时拥抱三分钟”:调慢时钟的脚步,允许情感自由流淌

学术   2024-10-30 21:30   北京  
机场作为承载着文化符号意义的公共空间,应该设置更加弹性的情感表达区域。我们渴望在“加速时代”里调慢时钟的脚步,在拥抱中看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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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一机场出台新规,要求在航站楼前送机的人们,拥抱时间不得超过3分钟。机场负责人解释说,出台这项规定是为了让机场外重新设计的临停落客区能进出顺畅,提醒人们这个区域仅适用于“闪电告别”。

有人觉得拥抱不应该被规制和管理,有人则觉得这一规定的确可以让更多的人顺利进出。相较于外国网友对“拥抱限时”的不满,很多中国网友的声音反而是对“公开讨论拥抱和亲吻”的期待,以及遗憾自己很多时候因为表达的内敛没能够好好告别。

(国外媒体对“限时拥抱”的报道:机场新规引发争议)

被巨大计时器的嘀嗒声裹挟的现代人,渴望自己的情感释放可以被看见被包容。

机场作为承载着文化符号意义的公共空间,应该设置更加灵活的情感表达区域,让奔忙的旅人至少可以拥有告别自由和拥抱自由。


“机场是情感的载体”:

公共空间的情感表达

机场这样的实体空间承载着特定的符号意义。诺伯舒兹提出“场所精神”,强调日常生活的具体现象构成了人对环境的感知。不同场所具有迥异的“气质”,代表具体的地方性情境,塑造特殊的场所精神。 
回顾机场航站楼的演变发展,从最初实用功能下解决旅客空陆换乘问题的建筑到如今综合性现代化的“城市名片”和城市“会客厅”,这一公共空间被赋予了更丰富的信息流和文化意义符号价值

(1958年和2024年的北京首都机场)

电影《真爱至上》以这样一句话开头:“每当我为世间万物倍感忧心时,就会想到希思罗机场的入境大厅”。在一些特定的场所和空间里,人类情感会被无限放大,机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机场作为人们离别和重逢的重要场所,其环境本身就充满了情感和叙事的张力。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旅行的艺术》里这样描写机场的显示屏:“屏上显示的文字呆滞乏味,却能引发人们诗意的共鸣;电视屏上光标不安分的闪烁,似乎在昭示我们既有的生活多么容易被改变”。
“值机-托运-安检-等待-登机”,在这样一套特定和习惯性的流程书写之下,机场这个空间也被赋予了“仪式性”,与其他的一些公共空间区隔开。

(电影《真爱至上》)

机场不仅是一个提供信息的媒介,也在进行多元的议程设置,暗含特定的价值取向。新西兰机场的这块告示牌兼具了公共空间文明规范和文化意义传递两种媒介意义。
这也是此次事件引发热议的原因——当受众看到这样一块告示牌的时候,获知的不仅是“尽快通过”这样一个秩序规范信息,更是“情感表达受限”的文化导向。

哈利·格鲁亚特摄影作品“Last Call”(最后的呼叫))


十里长亭和kiss&fly:

关于情感表达的文化异同

在小红书相关笔记的评论区里,有网友感叹“真的是把送别吻或拥抱当作一件很正常、可以公开讨论的事”,下面也有人评论“一直觉得送人的时候拥抱挺难为情的”。

(小红书相关笔记的评论区)


作为高语境文化的代表,中国人的情感表达往往更加含蓄。中国式的告别是“遥望见十里长亭”,是“劝君更尽一杯酒”,是“忽闻岸上踏歌声”。

朱自清的《背影》讲的就是一场中国式的告别,看到父亲背影时“我赶快拭干了泪,怕他看到,也怕他人看到”。

在我们的观念里,告别时的泪水是“不好意思的”,告别时的不舍是要藏在心里的——一方面,是觉得不舍的流露会让亲人觉得伤心,另一方面,在公共场合流泪是一件有损“面子”的事。

(朱自清《背影》)
而相比之下,西方的情感表达则更加外化。通过身体语言来传达情感,比如拥抱、亲吻、握手都是自然的行为,也是某些场合的社交礼仪。西方社会在情感表达方面更加开放,人们习惯于在公共场合表达亲密情感。
(国外机场常见路牌"kiss and fly")
除却文化差异的元素,科技发展使得人际接触正在重新被界定。我们日常大多数交流倾向于通过各类社交软件线上进行,身体接触好像显得不是那么必要。美国心理咨询师洛莉·戈特利布有一本书《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里面有一个很有趣的观点:“获得身体接触是人类的一种深层需要”。
我们的大脑把拥抱视作一种可以带来快乐的奖励信号——当皮肤感受到拥抱和爱抚时,神经元会向大脑发送信号,逐级传递到与奖赏、愉悦体验有关的脑区,并且促进大脑释放多巴胺。所以,常常被我们所忽略的拥抱其实很重要。
(电影《超能陆战队》)
虽然表达的方式可能不同,但我们不约而同赋予了“告别”特殊的意义。然而,在当今效率至上的社会中,我们已经习惯于步履匆匆的生活,习惯于低头焦急地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好好告别”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附近的重现”:

在计时器下看见最小的共同体

从“十里长亭”到“最长拥抱时间三分钟”,这背后所隐含的不只是中西方文化差异,也体现人们时间观念的变迁。新西兰机场的这一规定之所以引起不满和争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觉得情感的表达和诉求被框上数字“3分钟”的藩篱。

工业时代的来临颠覆性地改变了我们的时间观。芒福德说:“工业时代的关键机械不是蒸汽机,而是时钟”。随着“时间就是金钱”这一经典隐喻的提出工业时代把时间作为资源进行分配时间变成了一种权力谁控制了时间体系、时间象征和对时间的解释,谁就控制了社会生活。


刘易斯·芒福德的代表著作《技术与文明》

在“时间稀缺性”的竞速文化语境下,人们对时间展开疯狂的追逐。随着社会活动的时间分割愈加精细,社会生活的节奏也在无形中加快。现代都市生活中,“效率”往往被视为衡量一个组织或系统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不仅在工作上有“996”“007”这样的时间叙述,我们的休息和娱乐也变得更碎片化。

我们似乎逐渐失去了松弛的能力,即使在工作之余的时间里,我们也为自己安上计时器和加速器,“特种兵式”打卡旅游、倍速播放一切视频、追求各种速通版攻略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留出完整的时间。

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松弛感”,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渴望突破时间体系的规训和控制,我们希望有更加流畅的不受限制的情感流动和释放

(在小红书搜索“高效”排名前七的词条)

同时,社会纽带的关系作用逐渐削弱,个体呈现原子化现象。在效率的捆绑之下,人们的自我和情感无处安放,精神性的虚无笼罩每一个人。

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变得更稀缺、也更重要。因此我们呼唤人文性,渴望看见与被看见,期待情感被容纳。“拥抱”在这个巨大的社会时钟下有了更多的意义,拥抱让我们彼此看见、建立联结。

机场一类的公共空间应该设置更多的情感表达区域,比如家庭团聚区域和儿童游乐设施等等,或者提供更灵活的告别时间,鼓励和包容行色匆匆的人们表达情感、自由地表达情感。

(电影《大空港》里的机场电话亭,让旅客在进安检后也可以与亲友交流)
每天的日常生活中,人类已经被大大小小、有形或无形的计时器所包围。或许我们只是希望,在一些特定的空间里,我们可以暂时放弃时间感,允许拥抱和亲吻、泪水与欢笑自由流淌。当我们相依,我们就是此刻最小单位的共同体。
毕竟,告别之后,我们又将踏上各自的旅途。
(所有图片素材源于网络)
参考文献
1.陈婷.失控的“时间”:加速社会媒介对“时”“空”的遮蔽与时空秩序重构[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4,46(04):50-5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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