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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越中清馋，无过余者，喜啖方物”。方物就是地方特产，中国人好吃，说到特产多是吃的。
既然是地方“特”产，必然有地理上的稀有性，要么是在某地产得特别好，要么是当地人特别看重。汪曾祺多次埋怨，别人一听到他的家乡是高邮，都会恍然大悟地喊道“你们家是出咸鸭蛋的！”
咸鸭蛋丨图虫创意
01
囿于当地的特产
如今有了空运和万能的电商平台，地方的差异和距离似乎消弭了，但有些方物的“特”不减反增，甚至有时，就是因为一件方物，让许多人认识了一个地方。
多年前我偶然买过一盒水牛奶（是水牛的奶，不是加水的牛奶），从此沦陷。水牛奶乳脂含量高，特别浓馥，不习惯的还会觉得奶味有点顶。它配什么都好喝，丢一个茶包进去就是奶茶，冲蛋白粉都有一股太妃糖味，再便宜的少蛋缺奶的点心，在里面蘸一蘸都成了英式下午茶。从水牛奶盒子上写的生产企业，我知道了中国水牛奶最多的地方是广西，占了全国产量的一半以上。原本广西产的水牛奶，大部分都“内部消化”了，近几年借着电商的风，才平步青云，被全国人们所知晓。
水牛奶丨图虫创意
02
囿于时间的限制
即使有了无孔不入的电商，有一些方物仍然坚守故土，因为食物的特征，除了地理的稀有性之外，还有时间的稀有性。
鲁彦寄托乡愁的《故乡的杨梅》，和汪曾祺的《端午的鸭蛋》一样被选进课本，逗引无数小孩的口水。如今拜飞机、高铁和冷藏车所赐，华北甚至外国都可以尝到又新鲜又甜的杨梅。但鲁彦的老家浙江，还是藏了一些宝。我在宁波吃过一种杨梅，黝黑黝黑的，结实扎手，入口纯甜，摊主说叫“黑炭”，我查了一下品种名似乎是“黑天”，在淘宝上买了，虽然味道不坏，但是紫红色，甜里带酸的，跟常见的东魁杨梅没啥区别。也许是怕烂，摘下来的时候就不全熟。黑得如炭的杨梅，还是专属于浙江人。
杨梅丨图虫创意
地理上的距离可以征服，但时间是人类无法跨越的天堑。不过，方物和时间的关系，也未必像时间一样不可移易。
秋冬季节街头的烤白薯，是北国的方物，北方人都知道，白薯越藏越甜，所以隆冬的烤白薯更美。但现在春夏季节，都可以买到海南澄迈的白薯。这是近年出现的一样方物（今年四月，澄迈桥头镇举行了第十二届“地瓜节”），不仅甜，淀粉还多，咬上去像绿豆糕或者某种点心的馅，糕饼吃了会腻，它却绝不会腻。海南白薯从秋天可以一直收到次年夏天，刚好把北方没有白薯的空子填上了，也让北方人的时间感越发迷糊了。
海南澄迈桥头地瓜丨电商平台
03
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当然，还有一些方物受命不迁，始终坚持着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方物，莫过于无锡水蜜桃。
我吃过最好的桃，是无锡产的“晚湖景”，来自公司同事的朋友从无锡精选的一家桃园。七月末成熟，这个等待的过程就很揪心，桃子到手了，又要掐分掐点地等它变软。如果早了，它吃起来只是普通的脆桃，更让人心疼。有时一刀切下去，发现软中带硬，原来只熟到八分，这刀就像切到了你心坎上。晚了，花容月貌开始长褐斑，下一步就是发霉，完美主义的人干脆就扔掉了。其实水蜜桃略微长斑，是最丰美的时候，连皮吮起来都是玉液琼浆。
水蜜桃丨图虫创意
能在成熟到巅峰时吃到嘴里的，可能四五箱桃里只有一两个。滴粉搓酥，坠露凝香，一切古典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水蜜桃丨图虫创意
《汉武帝内传》里讲，西王母送了几个桃子给汉武帝，把汉武帝馋虫勾出来了，留下桃核来准备自己种。西王母笑着告诉他，这个桃要三千年才能结果呢。这大概是终极的方物了，无论是在地理上还是时间上。
听说在荔枝树下吃的荔枝才是最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