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菊》是探春写的。感觉探春多奇志。她怎么簪起菊来了?这首诗,完全可以看出贾探春的性格。别的女孩妆容,喜欢穿金戴银,可是,贾探春喜欢用菊花来装饰自己。探春仰慕爱菊花成癖的杜牧,和以菊花明志的陶渊明,恰恰是因为她仰慕菊花那种凌霜傲雪的风骨。菊花使探春感觉到超越尘世的高洁,使探春感受到自然生命的芬芳。她告诉我们,不要害怕人们的议论和讥笑,高洁的胸怀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探春以花喻人,写自己身在繁华尘世,心怀高洁志向。诗中两副对联妙极:杜牧是唐朝的大诗人。长安公子是他的别号,据说是因他爷爷做两朝宰相而得名。杜牧因他爷爷当官作宰出名。现在,他爷爷的名气简直不值一提。探春对杜牧了解得非常多,知道他爱菊成癖。现在也有人还在念他的诗。这簪菊,第四十回刘姥姥将簪给你瞧。陶渊明爱菊,也爱酒。更爱喝酒。可惜他老先生没弄出个菊花酒的品牌来,害得红楼儿女狂欢只能吃合欢酒。情高自许,笑开路旁。是俗人笑菊,也是菊笑俗人,各得其味。这是菊的自傲,也是探春的自叹。重嫡庶的世人,你们拍手笑罢,路边地头我照样悠然傲放。分析至此,我不禁想到几句歌词,抄来与探春共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
湘云的对菊。即对菊花之感想与寄望。菊花在我心里比金子还珍贵;放眼望去,篱边庭院的角落,到处都有菊花在盛开;在飒飒的秋风里,在萧条的篱畔,诗人解下头巾面对菊花而坐,在微冷天气里面对清新的菊香双手抱膝吟咏。此联更显出史湘云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气度;面对菊花,历数百花,谁能如你这样傲世?眼前百花皆已枯萎,唯有你我互为知音;时间会流逝,咱俩应该倍加珍惜,切莫辜负秋天这美好时光。这是对菊花也是对自己的感叹。在十二首咏菊诗中,这首《簪菊》也属上乘。社长李纨把它定为第四也算实至名归。
史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颇具男性气度。科头是不戴帽子,纯粹是男人的形象。诗人遣兴取乐,在诗作中把自己想象成男人,也不失为一种艺术风格。湘云喜爱男装,有一次贾母竞把她误认成宝玉。在诗中,湘云以一个男性主人公出现,表现了她豪爽不羁的潇洒风度。纵观全诗,史湘云与菊花对坐,把自己拟作菊花,体现的是史湘云颇有男子汉风度,是真名仕自风流。《供菊》,庆幸自己与菊花为伴侣,高兴得弹琴饮酒;几案上的菊花犹如姣好美女一般把闺帏点缀得更加幽婉;即便有座椅隔离,缕缕菊香沁人心脾,似乎分享到了隐居者家园小径上的露水;自己丢掉书,凝眸面对这美丽的菊花,好像见到深秋景象;眼盯瓶里菊花,脑海里仿佛浮现出明净的秋霜敷上纸帐;借供菊勉励自己。菊花与我同傲世,我们是朋友,是知己,我们气味相投,我们休戚与共;春风与俗世也埋没不了我们。
这首供菊被评为第六。弹琴饮酒,赏菊吟诗,蔑视富贵,佯狂傲世,颇具名士风度。黛玉很欣赏湘云这首诗,她说据我看来,头一句好的是圃冷斜阳忆旧游,这句背面傅粉。就是说用了倒插笔的手法,写完插瓶的菊花后再进一步扩大诗的意境,丰富吟咏的内容,来写在园中赏菊的情景。抛书人对一枝秋已经妙绝,这是午睡醒来读书人面对的菊花。湘云堪与菊俦,与傲世之菊有一样的情怀,我不屑一顾那摇曳于春风里的世俗桃李。故翻回来想到未折未供之先,意思深透。湘云想象空间开阔,平和恬淡及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境界,高亢壮丽。
《菊影》也为史湘云所作。篱笆墙像筛子,透过来的月光,支离破碎地洒在菊花上。这哪是英雄豪大的情怀。史家已经衰落,如同破篱笆,云儿锁在破篱笆里。湘云说:爱哥哥,你要时常提着,打发人接我;湘云对菊花的爱和理解,明显比宝钗、比宝玉要深。当然与黛玉比还是嫩了点。
《残菊》是十二题的压轴戏;菊生命的尽头篱园的残菊。自然规律是无法抗拒的。小雪已过,霜露欺临,花落叶离。贾府小雪之日,也即残局时。探春理家时,就是贾府的残局了。任他才自精明,却也无力回天。探春过于天真。面对分别,她这样安慰亲人和姐妹,明岁秋分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对菊花而言,明年必能相会,可是远嫁的探春,还能相会吗?这是一种反讽,不能够了,这是永远的分手,不是莫相思,而是永相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