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勇：陈胜建立的是“张楚”还是“楚”？对辛德勇教授“质疑教科书”的思考

文化 2024-12-22 22:03 安徽

本文为作者日更系列第59篇文章，全文1891字

关于初高中的历史教科书编撰，从来不缺少值得商榷的小问题。如十多年前的人教版教材中屈原插图形象为不符合史实的“汉服左衽”，上海某中学生指出《中国历史地图册》中北魏孝文帝时期的“宣和通宝”古钱币存在与否存疑。近几年的统编版新教材中《中外历史纲要》上讲新中国外交时阐述为，新中国通过“谈判建交”先后与印尼、芬兰等国建交。但根据周明学老师的佐证，与芬兰、印尼均为直接换文建交，这一表述至今，教材依旧没有修改的意思。但这些问题的提出，至少都是存疑值得商榷的。此外，还有诸如中世纪英国确立“议会君主制”的问题，好在最新的教材已经修改为“议会制”。诸如此类，存商榷的问题还是很有一些。

近日，北大辛德勇教授就在个人公号2024年12月17日文章中，对初中历史教科书编写者将秦末陈胜所建立政权定为“张楚”，提出自己的质疑，到底是“楚”还是“张楚”？辛老师说读《史记》包括马王堆帛书，都看不出陈胜政权叫“张楚”，原文图片如下：

公众号“ETHAN哈哈文史天地”对此回文，作者坚定认为教科书称之为“张楚”是有着明显史料依据的，找出理据如下：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史记·秦始皇本纪》
【集解】李奇曰：“张大楚国也。”《三家注史记·秦始皇本纪》；

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胜乃立为王，号张楚。刘德曰：「若云张大楚国也。」张晏曰：「先是楚为秦灭，已弛，今立楚，为张也。」师古曰：「张说是也」;《汉书·卷三十一》
ETHAN哈哈，公众号：ETHAN哈哈文史天地关于北大教授辛德勇质疑人教初中历史教科书陈胜吴广张楚政权，我的一点看法

哈哈文史结论：“教科书编写张楚政权是有根据的，不知道辛教授质疑教材这一处的编写，依据在哪里？”

个人觉得，哈哈文史对“张楚”理解还是有失偏颇。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这里的“张楚”是政权号吗？在很长一段时间，学界都将太史公的“张楚”理解为就是一个政权名号，同时，亦有“张大楚国”之意。根据笔者索引资料，“张楚”一词更有可能意指“大事纪年”，即在公元前209年陈胜所建政权这一年。关于“张楚”应属于大事纪年，可从2013年在湖南兔子山遗址所出土文物“张楚之岁觚”即可看出。怎么理解这里的“张楚之岁”？在春秋战国时期即有一种流行的纪年方法，除了用本国国君在位多少年来表述，还有一种，就是以大事件来纪年。基于此，武汉大学陈伟教授认为“张楚之岁”就是陈胜建立政权之开始这年的意思。

关于纪年法的运用，在先秦时期一般流行天干地支，但在官方层面叙事的时候，这种方法有很大局限，如戊戌年是什么时候的戊戌年？是六十年前还是一百二十年前，语焉不详。除此，还有以君王在位多少年来记载，在春秋战国时期，这种各自以本国君王在位来纪年的方法就很容易引发混乱。再就是大事纪年，最早在商朝时期即已开始了以某事件作为纪年的开始，且特别注重商王的主角性。如商王喜欢进行活人祭祀，一年进行一次，“惟王三祀”就是说进行祭祀的第三个年头。到了西周以来，大事纪年的主角逐渐由王下移到非君王群体。

1978年，在湖北江陵“天星观一号楚墓”挖掘出土了大量陪葬品，包括车马器、鼎铭、竹简等。从鼎铭、简册来看，战国时期楚国的大事纪年多涉及到军国、外交等大事，多采用“某某之岁”，如“秦客公孙鞅使楚之岁”、“献鼎之岁”等记载。

陈胜是楚国旧人，其打出旗号“张楚”就是“张大楚国”之意。有人说，司马迁在《史记》中明确记载了“陈涉乃为王，号为张楚”，其所言的“张楚”就是政权。其实这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张楚可以为“张大楚国”之意，也可能为国号之意，但自从出土“张楚之岁觚”，恐怕“纪年”之意可能性更大。

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了一部八千余字的天文帛书《五星占》，在“土星占”篇中也出现了“张楚”的表达（笔者自行整理如下）：

这里的秦始皇三十八年实质上是秦二世元年，清楚表明在秦始皇三十八年这年，“张楚”政权建立的这一历史事件。如果要是国号，就不会赘以“秦始皇三十八”来表示，而以“元·张楚”来表示更能彰显改弦更张的意义。所以，结合出土的“张楚之岁觚”和“天星观一号楚墓”简册大事纪年的表述，可得出结论：马王堆帛书中“张楚”非国号，其真正的含义应为在秦二世元年，陈胜建立政权这一历史事件。

综上所述，司马迁所言的“号为张楚”，其真实含义应为“张大楚国”之意，具有舆论导向宣传功能，实为陈胜想以楚地为根据，继而统一天下之目的。结合考古实证，“张楚”更可能是以陈胜建立政权这一年为大事纪年的开始，其与国号应该无多大关联。陈胜建立的真正的政权名应该是“楚”，而非“张楚”。辛老师对教科书这一处的质疑，我认为是完全站得住脚的，“楚”和“张楚”之本意完全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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