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即是一座岛屿
一座岛屿,即是一个女人
2019年,阿美族的阿洛发行了一张音乐纪实创作专辑《Sasela’an气息》。那张专辑的旅程,就像是一场生命交换的仪式,阿洛和许多南岛音乐家相遇,用音乐回溯着太平洋岛屿的历史。在完成这张专辑之后,阿洛仍不断探索,从台湾出发,在太平洋诸岛间跳岛行旅、拍摄电影,也用音乐与世界相遇。
阿洛说明,在南岛民族共同的语言系统与文化史观里,女人所代表的意涵仍有着强韧的共通性:从许多的历史意涵里解读,女人会被称为「一个家」(a luma),或是「一样的血」(a Remed)、「一条路」。而岛屿,即是被海洋所包围着的,因此海洋也常被岛屿民族隐喻「女性的子宫」,或女性的「羊水」。阿洛相信,女人成为岛屿、成为海洋,就是信仰里流动与不变的中心,始终温柔地存在于岛屿上、流在海洋上。
于是她的新专辑《女人岛》嫣然而生。她将女人比喻为一座座岛屿,连结着广大、深邃的海洋,演绎着从传统到当代的女人岛歌。阿洛更与来自新西兰毛利的Maisey Rika、马来西亚Kalabit的Alena Murang、印度尼西亚巴布亚的Saptina三位女音乐人,共同协力创作,完成这张以南岛女人为主体的概念专辑。
勿忘
自己所来何处,
「成为真正的人」是一生目标
要能持续跨岛推动着南岛语言之间的链接,是件不容易的事。阿洛同时身兼制作人、导演、音乐创作者、主持人、演员等多重身分,却始终不忘做着与南岛文化推广相关的事。问她怎么能坚持这么久不动摇,她说了一件往事:
小时候因为肤色、族群、语言的关系被歧视,于是就一直想要走主流,想要在主流文化表现得很好,让自己不再被看轻。坚持到什么程度呢?到我的中英文表现是学科里面最强的!但其实,小时候我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外公只会讲阿美族语,所以当然,那时候我也都说族语。印象很深刻,在我18岁那年外公过世,我们回乡治丧,那时候妈妈要我跟外公说我回来了,我看着棺木里的他,迟迟说不出话来。我真的吓到也愣住了,一直追求着主流文化的我,突然要用母语跟最亲的人道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哇,我在回台北的车上一路哭。这件事给了我很大很大的震撼,会有种「我到底在干嘛?怎么会连母语都不会说了」的感觉。
长久以来这么想摒弃自己的身份,但其实「你是谁」的这件事情会一直把我们唤回来。那个是怎么掩盖都骗不了自己的。
阿洛找来同部族的舒米恩合唱〈Malatada so’elinay a tamdaw 成为真正的人〉这首歌。「阿美族很强调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走过身份认同的曲折,阿洛坚韧地秉持着传承信念,藉由音乐感染人心。对她而言,不管旁边的人怎么跳、怎么唱,她都要走出自己的路。舒米恩用阿美族复音搭唱着阿洛的语句,透过母系社会阿美族中的男人与女人的合唱,象征成为完整的人。那你呢?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怎样的你会是一个完整的人呢?
一张
从女性视角出发航行、
彼此连结的专辑
阿美族神话中,就有关于「女人岛」的传说。既然专辑叫《女人岛》,阿洛当然也找了几位南岛语系的女性音乐人合作,并以女性视角来谈环境议题、谈文化传承、谈疫情期间的焦虑与勇气。
首先是马来西亚的沙贝琴女神阿莲娜‧沐塱(Alena Murang),两人合作了一首〈Water Come Back〉,讨论水资源与海洋议题。阿莲娜‧沐塱是马来西亚加拉毕族的族民,居住的地方靠近河,也常以水来指称女人,阿美族也是靠海洋很近的民族,两人讨论起环境议题竟一拍即合。于是从一滴雨水,到河流,到海洋,她们将这些写进歌曲里。
在生命里面最暗的时候,我们会跟着有光的地方前进。
下一站带大家来到新西兰,听与毛利音乐家Maisey Rika合作的〈如果你眼里有光〉。两人在疫情期间合作,写下祖先的智慧精神,并各自运用阿美族鼻笛和传统毛利祷词传达坚定的力量。
Maisey Rika:我们过去的毛利祖先曾经面对过很多灾害,所以我们一定有力量、有智慧,困境是可以面对并解决的。面对自然的灾害,我们要敬畏;面对人祸,我们要学习反省。是祖先告诉我们,在全世界最暗的时候,我们会朝着最有光的地方看。
看到许多南岛语族都有着自己的传统乐器,阿洛也开始回头去找寻阿美族的传统乐器。老师给了阿洛台湾原住民特有的双管鼻笛,阿洛分享说,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吹奏出鼻笛的声音,会让自己很快地平静下来。鼻笛吹奏出的音乐是充满灵魂的,阿洛和桑布伊都说过类似的话:「鼻子是用来呼吸的,有气息我们才存在,因此鼻笛奏出来的音乐是不会骗人的,是充满灵魂的。」
再下一站,我们来到了印度尼西亚的巴布亚族。印度尼西亚音乐人Saptina 说,巴布亚族曾经差点被灭族,因为印度尼西亚土地被大量栽种棕榈树以采炼棕榈油,导致她们的土地农田遭到不可逆的破坏。两人在〈Ipisawaden no italolonay o cima ko ka’ilolan iso? 在绝望的深渊里,你想念着谁?〉歌曲中运用传统吟唱器乐,加上具有破坏性的电音交迭,成功营造出沈痛的土地吶喊。
南岛语系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海上发展的语言系统。阿洛认为,海岛人的 DNA 符码是勇敢,走出海岛,航行在海上是需要勇敢的,而航行需要风,风会带着我们前进。「虽然风会肆虐,可能带来破坏,但破坏过后,会有新的生命生长。你知道,我们原住民是不怕台风的!」无论是在夏威夷,或是在毛利,都有一个象征「风」的舞蹈手势。〈Faliaw啊~是风〉是与印度尼西亚巴布亚族的Saptina一起合作,民谣吉他简单奏起,就像阵阵微风,巴布亚族语和阿美语交互吟咏,结合得天衣无缝。
唯有
拥有温柔与爱,
才能支持你往前走,并且走很久
而最后想跟大家介绍〈Hatiratirasa ko olah itisowanan如此如此爱你〉这首歌曲。
阿洛的父亲在她制作专辑的过程中过世,她自言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处于「可以工作但无法创作」的状态。直到某天整理父亲遗物时,她找到了一只被好好包装的口簧琴,那是当年阿洛奶奶追爷爷时吹奏的口簧琴。阿洛止不住哭泣,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累积在亲人间的爱,感受到亲人流传下来不断的支持。「他(父亲)说过,他会在风中。现在每次我感受到风,都在感受她对我的爱。」阿洛说:「一个不断抱怨很愤怒的人,是走不久的。唯有拥有温柔与爱,这些才能支持你往前走,并且走很久。」父亲的爱是她能持续完成专辑的动力,因此最后用这首歌,献给她的父亲,也希望这首歌能代替听众,表达爱和感谢。
海洋,作为一种信仰,不再阻断我们,歌,成为连结我们航行的路。
突破了语言和文化的界线,阿洛用专辑《女人岛》表达女性音乐家对文化、家园、民族的看法。每首歌曲都是一段关于生活的故事,也是串连起南岛的故事,乘载这些地区之间的历史联系和文化共鸣,不仅更细腻地思索着海洋民族的音乐样貌,也使之成为一座不分你我的岛屿。
关於
阿洛
Ado阿洛拥有音乐创作人、歌手、演员、电视台主持人、制作人、导演等多重身份;她是来自花莲马太鞍部落的阿美族,阿洛.卡力亭.巴奇辣(Ado Kaliting Pacidal)。
她的名字「阿洛」,有个悠远传说,关于一名年轻女孩用歌声勇于对抗天神的毅力。然而,她说「我的长辈替我取了这个名字,并不是希望我很会唱歌,而是期许我能做一个坚持不放弃,善良愿意帮助别人的人。」
走过身份认同的曲折,秉持着坚韧性格与传承信念,藉由音乐感染人心的力量,阿洛开始以阿美族语创作。对她而言,不管旁边的人怎么跳怎么唱,都要自由发挥走出自己的路。她的音乐拥有海洋的深度,拥有穿透钢筋水泥的炽热;从山上工寮、部落稻田,一路唱到都市地下道、唱到世界舞台。
除了音乐创作,阿洛亦长期致力于原住民文化保护传承,近年更透过节目、专辑、电影、世界巡演等各式平台大力推动南岛语族文化交流。也曾受金钟奖、金马奖、金曲奖等代表性奖项肯定,凸显了阿洛在影视、音乐、艺文领域上的才能与努力。
Women's Island
阿洛
《女人岛》
专辑曲目:
1.O kanatal no fafahiyan 女人岛
2.O narom ita Water Come Back
3.Ano ira’ay ko likat i mata iso 如果你眼里有光
4.O mapacifalay 航海者
5.Ipisawaden no italolonay o cima ko ka’ilolan iso? 在绝望的深渊里,你想念着谁?
6.Malatada so’elinay a tamdaw 成为真正的人
7.Faliaw 啊~是风
8.Hatiratirasa ko olah itisowanan 如此如此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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