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藏》“精华编”部类主编访谈:张艳国先生

职场   文化   2024-10-28 15:00   北京  

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与研究中心



《儒藏》“精华编”部类主编访谈:张艳国先生



采访人:
张老师,您好!借着《儒藏》工程二十年“精华编”整理与研究主体工作完成这个机会,想请您谈一谈这些年来参与我们工程的一些感受,有几个问题请教您。第一个问题,您作为主编之一,在《儒藏》“精华编”整理与研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想知道您当时是怎么参加到这项工程中来的,有没有一些可以跟我们分享的故事,当时您有一些什么担忧顾虑,或者心情感受?
张艳国:
我很高兴应邀参加此次《儒藏》“精华编”整理与研究的总结及《儒藏》全面启动的这个大会,我把它作为一个很重要的文化仪式和文化视点。像这样一个浩大的文化工程,集海内外500多位专家,在首席专家汤一介先生带领下,经过二十年的不懈奋斗,可谓是艰苦卓绝,终于以高质量崭新的文化形态、以中国编纂出版的当代文化样式和新鲜的经验,展示在世人的面前,体现了当代中国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当代中国文化人传承创新中华五千年文化、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践行中华优秀文化观念、推进新时代文化建设工程的成就、成果、成绩。这项文化工程是由北大和各兄弟院校合作完成的,是由老一代学者领衔完成的,他们给我们做出了示范,做出了榜样。作为其中一员,我感到由衷地欣羡。这对我来讲是鞭策,对我的学生们来讲,也是一个良好的励志。这项工作基本上是按照汤先生生前的规划和计划,如期完成。汤先生当年讲到,他面对这个工作,推进之难,下决心之大,可能只是一个期许,可能在有生之年望不到工程的总结,见不到庆功庆典。但是,他以他的家训为指导,“事不避难,义不逃责”,义无反顾地组织领导这项文化工程,说干就干,毫不犹豫,很有点像我们现在的时髦话语“功成不必在我,功成路上一定有我”的这么一种决绝。所以,在今天这个时候,我特别怀念汤一介先生,真是有那么一种“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豪情。汤先生的遗愿,我们终于实现了;汤先生希望高质量、高规格地出版这套书,我们也做到了。而且我们还把汤先生的遗愿推向了一个时代的高度:就是要通过现在的数字人文技术,契合科学技术革命的成果,继续地把《儒藏》典籍整理编纂好,把信息资料完善好,把它推荐给全世界,进行深入文化交流。最后,我们要把它延伸到汤先生讲的“一个过程,两个阶段”,即先搞“精华编”,再来搞一个今天会议所发布的“全本”计划。我觉得这样一个设想,经过我们三代人的努力,一定能够延续下去。其中最重要的是文化传统和传承,弘扬好学风、好作风,能够使更多的青年学者在实战中受到教育和教益。
另外要讲一个故事:我是怎么参加进来的。在这个时候,我也要特别地感激和感谢我的博士后导师,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学术大家冯天瑜教授,他是文革之后中国文化史研究的开拓者之一。冯老师收到汤先生的约请函后,认真地思考了一个月,决定参加这项工作。当时,冯老师一是很忙,二是身体不好,需要有一个得力的学生当助手,能够帮助他下定决心,无负汤先生所托。他在冯门弟子里选择了我,希望我协助他来组织这个项目,并提出了学术要求。冯老师把汤先生手书的信札给我看,希望我好好思考。信札是这样写的:“天瑜兄近好!久疏问候,时在念中。我近承担了‘儒藏’精华编的整理与研究工作,亟需像你这样学养深厚、术有专攻的学者参与其中,我们一起把‘儒藏’的整理与研究做好!”他说:“时见我兄大著,知你很忙,不知你能否抽身襄赞,又不知你对此有兴趣否?盼复!即颂文祺!汤一介敬奉。”在我看来,信札文字不多,但字里行间充满着浓烈的文化情怀,很感人。汤先生在北大工作,冯老师奉职于武大,距离尚远;汤先生年长冯老师十多岁,是兄长学长。他们是鄂东老乡,平辈三代之交。书信里体现出来的,是我们中国文化一种具有代表性的交往样式。我经常心中默默地感时即事,重温这封信的内容,我很敬佩他们这种文化之交。冯老师很重视汤先生的拜托,对于汤先生的邀请,他是经过了认真思考的。冯老师找我协助他做好这项工作,我回家即对自己的研究工作做了调整,按照要求积极参加进来。此后,除了冯老师参加过《儒藏》编纂与研究的启动会议外,后面的若干次大会,都是由我代表我们那个团队,代表我的老师参加。每次我参加会议之前,冯老师都要嘱咐我代表他问汤先生好,并请教汤先生对我们这个课题组还有什么交代和指导。通过协助冯老师,见证冯老师与汤先生的交往,我从中学到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文质彬彬气象和相互尊重品格,良好合作、互动配合的工作方法,这是我珍藏在心中的最大温暖。
采访人:
感谢张老师,您把多方面的问题都做了一个回顾,带着很真切的感情和寄望。那么再向张老师请教一个比较具体的工作问题,就是您和冯天瑜先生在组织校点者、工作队伍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这些困难您是怎么克服的?怎么保证咱们部类书稿的进展速度和完成质量?您给我们具体谈谈。
张艳国:
我们这个项目,相对于整个工程来讲,工作量不算大,这也体现了汤先生和冯老师的深厚友谊。汤先生知道冯老师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就请冯老师承担不是很繁重的整理工作。我们“礼教之属”文字量大概只有16万字,整理成篇是48万字,正好是其中的一册(第197册)。冯老师对我们提出的要求是精益求精,所以我们在工作定调、定位上,就是体现汤先生对这个工作的文化追求和质量要求。我们在选人组建团队上确实遇到了困难,因为我们这里涉及到的书目有12种,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完成的;二是需要比照校勘,查找善本比较麻烦。所以,我们遵循的工作方法,就是老一代学者终生不渝的工作方法:仔细,严谨,认真,投入。团队里面有一半是冯老师的学生,但即便是冯门弟子,冯老师也都是按照汤先生的工作方法,逐一给他们写了邀请函,由我拿着邀请函一个个地上门交流。除了一位同志因为家庭原因我们不得已中途换人以外,我们的团队是很稳固的。我们在武汉大学、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华中师范大学、湖北大学五路邀请人员组建团队。我调来江西工作以后,这项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又在江西师范大学找了一位同事参加进来,一共是六家单位。这真正是共襄盛举,共成其事。我们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最终交稿,我们这一册出版于习近平总书记来北大看望汤先生的前夕(央视“新闻联播”头条,2014年5月4日),当时看完电视新闻,我们感到很欣慰很幸福。尽管花了很长时间,克服了许多困难,但是我们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特别要提到的是,在我的记忆里,尽管遇到了困难,但是有《儒藏》研究中心在我们身旁,我们就很有信心。我认为,汤先生带领的这个团队好,好就好在三个方面。第一个好是把这个题目交给我们了,放手让我们大胆地做,但他们并没有甩手,而是细心指导,热心帮助。第二个好就好在,他们真情感人,我们每每提出工作上的请求、需要支持的诉求,他们都是百分之百地满足,而且是很快地第一时间回应。第三个好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工作做到高效率示范引路,引导我们加快节奏,把这个事做好。2005年的5月份,汤先生亲自带着一行专家到武汉大学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按照教育部的标准,这就是“检查”。但汤先生不用这个词,而是说“来了解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一起商量解决办法”。我们讲到的困难,主要是查找善本的问题。比如汉代班昭的《女诫》,我们要找最好的本子做底本,可是湖北省图书馆和北大图书馆都没有,需要求助国家图书馆。汤先生听了以后马上表示会妥善解决,在返回北大后七天就解决了问题,而且还是直接把善本的复印件寄到我的手上。第二个困难是存疑的技术问题,主要是对于字形而言,因为古本字形有时很难辨认,我们拿不准,就要求助中心的专家。我们每次向汤先生反映后,汤先生都会很重视,马上组织我们中心的专家来进行研判,然后告诉我们。他们履行一种很严格严谨的程序,而不只是通过手机发条短信、微信,与我们简单地交流一下。他们在反馈的资料上,每每都留下很多规整的笔迹。
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感人的事,就是如何妥善处理高校老师普遍关心关注的工作量计算问题。我们昨天的总结会上大家又讲到了这个问题。为此事,汤先生曾专门到教育部找社科司司长,后来教育部就下了文件,规定对于子项目的一般参与者,学校科研处或社科处也要按照教育部的要求计算工作量,或折合成一门课,或折合成一篇文章。这就使每个人的工作都受到尊重,都得到承认,这样大家就都有积极性了。从这一件事就看得出来,汤先生和《儒藏》中心与我们是同情共感的,能够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能够把这件事情尽量地做到从情感上通融,在事业上合作,最后实现在价值目标上有力引导,做到合力成事。我现在讲起这些事情来,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采访人:
谢谢张老师,这虽然是一些很具体的工作,但您也分享给我们很多很感人的故事,很能激励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最后再提一个问题。您也知道,汤先生在当初《儒藏》工程总体设想的时候,就是设计把《儒藏》工程分为两个步骤来走,“精华编”和全本工作,那么,我们下面要转入启动到这个全本工作了。从学术角度来讲,对于全本的规模、整理方式,您有一些什么建议或者是设想?
张艳国:
对于这件事,汤先生生前有预判和设计;冯老师生前对此也是赞成的,我也是赞成的。因为最早汤先生在启动会上讲了工作思路,概括地讲,就是“一个过程,两个阶段”。当时汤先生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个方面是他自己所能做到的,他说先做“精华编”;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做一个试验,以“精华编”来积累经验。所以,我认为汤先生的这个思考、这个论证是很严谨的,也是很务实的。今天我把汤先生的这个思路回溯出来,表示我对此是赞成和理解的。这项工作这样做可行、可成,这个思路是对的、是务实的,其工作方法也是可操作的、有效的。总之,先试点,再铺开。
第二个呢,就是从现在已积累的经验来看,昨天的会上我讲了四条经验:一是有追求质量一流的工作目标;二是保持《儒藏》中心指挥部中枢的稳定,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中枢就形成了一个坚强的堡垒,就能够组织全国,甚至是国际上有关的专家学者,如韩国、越南、日本等等,这个是有保障的;三是保持高效运转的工作节奏;四是遵循古籍整理的学术规范。这四条经验能够确保我们全面铺开“全本”的编纂工作,我坚信这四条经验。我们这个团队基础很好、责任感很强,特别是我有责任尽心尽力,一路同行。我们在武汉大学、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江西师范大学的同事还在。特别是在江西师范大学、南昌师范学院,我组建了一个省级协同创新中心平台、一个省级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我们汇聚的青年专家水平很高,他们很有文化使命感,很有敬业精神,他们是有希望的黄金一代,这是我感到无比骄傲的。我们愿意继续全力以赴地、满腔热忱地参与到“全本”的启动工作和推进工作中来。
至于讲到建议,我有两条建议。第一个是既要按照时代潮流,重视高科技的成果,运用数字人文技术成果,把信息化甚至是智能化的成果吸收进来,好好运用。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科技和人文的冲突是深刻的,应当处理好两相冲突的突出问题,做到两不相害。我们还是要继续保持严谨的学风、严谨的态度、严谨的工作流程,把大脑的主动性、积极性融合进来,使一个人脑与一台电脑有机地协同起来,使一套健康的观念与一组呆板的数据有机结合起来。这是我的第一个建议。我很担忧现在的科技发展背离甚至是逆反人文精神,这条建议比较直白一点,就是警醒人们重视问题。另外,专家们在讨论中发出的不同声音,我都听到了,但我还是坚持科技和人文和谐共生的观点。关于这一点,我想起了1999年的世纪之交,汤先生在河南的《中州学刊》上专门讲新世纪科学和人文的关系问题。他这篇文章的观点,很有思想深度,我是赞成的。坚持强调科技和人文相协同,这是第一个建议。
第二个建议,就是我们现在的条件手段要比二十年前好很多,我们要有更多借用、更大作为。我们现在有高铁,有人工智能,有三维动画等等许多的便利,人类所处的空间交往越来越便捷,人们的信息交流与共享越来越方便。所以我就想,我们要借助时代赐予的便捷,加强我们整个团队的沟通和联系。疫情改变世界,经历三年疫情,我们没有开过线下的会议。现在,线上会议能够克服交流不畅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应该保持原来的传统,一年开一次整个《儒藏》工作的研讨会,部类主编是一定要请到场的,带着问题来交流,带着工作方案返回工作岗位。我说的是关于三级联通方式的一个构想。第一个层面是《儒藏》中心的老师们经常性召开月度工作会进行研讨,将成果通过“简报”发给我们学习借鉴。第二个层面是我们一年召开一次大会或全会,我们都来参加,或者是选点北京,或者是选点其他各地,只要大家乐意办会、参会就行。第三个层面就是,承担子项目的每个团队也要进行研讨,研讨常态化、有序化、组织化、学术化。这样的话,既使“全本”编纂工作联动得到及时有效的解决,又使我们整个工作的联动取得高质量成效。我想有这样一种方式,一定能够把我们的这项工作顺利地推向前进。上一次,我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完成“精华编”,首战告捷;我想这一次,恐怕要用十来年的时间,总计约3000种书的整理出版,包括数字化利用,应该是可以能够圆满地达到。
最后,我想说:感谢你们,感谢《儒藏》中心的各位老师!一次同行,终生幸福;一项事业,万人受益。承载文化使命,赓续历史文脉,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文化事业是一项十分伟大、极其重要的事业,我们有历史自信和历史自觉、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我们能够坚定向前,“不改其乐”,“美美与共”。
采访人:
特别感谢张老师既宏观又具体的指导和建议。

(张艳国先生,华中师范大学“博雅学者”特聘教授,曾任江西师范大学副校长、教授,《儒藏》“精华编”子部儒学类礼教之属主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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