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天聊点不一样的。
前阵子看了王子川导演的一部短片——《雏菊》
这部片的灵感来源于1966年希蒂洛娃拍的一部《雏菊》,那部片用画面拼贴、色彩滤镜,以及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蒙太奇去展示两个在都市中穿梭的女性疯狂的行径,她们面对规矩、资本、体面等有纯粹的破坏欲。
整部片给人的感觉无比混乱,但它又恰恰符合现代人压抑下的精神状态。
王子川的这部《雏菊》用了相同的概念,但它没有把角色设定成人,反倒是用了在外表上极端冷漠极端镇静的机器人。
它们慢悠悠工作,按部就班地依据指令执行任务,进行大楼的维护修缮、快递的包装分拣,以及最常见的洗涤、种植等工作,我们能看到象征着它们安逸和岁月静好的一面,躺在雏菊丛中或者轻嗅雏菊。
但这种静好的下一刻,就是对整个画面的摧毁和爆炸。导演用电脑代替人脑,用电脑在冰天雪地和岩浆中的来回交错代替思维和情绪的极端跳脱。
伴随着电脑所处环境的变化,身边的世界也在依次爆炸。最开始是日常生活的失序,比如鸡蛋摔打在面板上,苹果从内部爆开,以及颜料、闹钟、书架的崩塌。
接着是世界性的毁灭,比如行星撞击地球、宇宙爆炸,世界变成一片废墟。最后留下了一个精巧的画面,在一片废墟上,依旧盛开着一丛雏菊。
内心的暴躁和表面的沉静,雏菊之下的波涛汹涌,两个极端矛盾但又时刻在人体内交错的感受在这里被用蒙太奇剪辑在一起,这是一部完全献给那些“情绪管理能力欠佳的人”的短片。
而这部短片是使用可灵AI所创作的,可灵AI邀请了九位导演进行合作,包括李少红、贾樟柯、叶锦添、薛晓路、俞白眉、董润年、张吃鱼、王子川、王卯卯,一共创作了九部短片,这支《雏菊》就是这个“中国首个AIGC导演共创计划”中的一部。
这九部片子我们都看了,有不错的,也有质量欠佳的。
但这个质量欠佳并非我们以往影评里写的那种“烂”,相反这些片子由人类编剧的部分各有各的出彩。
它的问题在于AI目前在影视创作中能帮到的局限,这九部短片中的一些共同的短板正好揭示出了它的局限性。
所以,这次尝试我觉得是非常及时也非常勇敢的,它给了我们一次更直观也更行业化的展示窗口,从这次尝试里的“不错”和“不佳”的对比中,我们能得到很多对影视行业很有建设性的结论。
借着这次大家对可灵AI的尝试,我们也就这些片子聊聊看法。
第一个就是人的创意以及故事的设计,依旧是一切的核心,这在目前还是AI无法取代的,这也是上面提到的,人类编剧各有各的出彩的部分。
比如说王卯卯的《再见兔子》,它讲的是一个男孩因为试卷不及格而感到恐惧和绝望,由此出发,仅在一段他下楼吃饭的情节中展开他内心的各种焦虑且光怪陆离的幻想。
比如楼梯突然化作汪洋,他坠入一片充斥着火、烟和雷电的森林,试卷上不及格的分数变成了巨大的蛇在追赶他。逃到一个房间后突然一切都发生了变形,他穿梭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房间最后走到厨房见到妈妈。
还有李少红的《花满渚》,她用AI让她既往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在不同的时空进行交汇,女性在各个时空中穿梭。
这些想象力呈现出的画面可以由创作者输入给AI交由它呈现,但是画面内容背后的创意和隐喻,才是由导演和编剧决定的、最重要也还无法被替代的内容。
第二个,电影是属于大银幕的艺术,这意味着要经得起放大,这种放大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演员的表演,尤其是面部表情;一个是美术,这里也可以广义地包括服化道、置景的考究。
今年暑期档的《异人之下》其实就有类似的尝试,把闪回部分全部用AI描摹来完成,但上映后这部片招致骂声一片,大家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人脸上,认为大银幕放大了AI味儿,但对于这一部分人类角色之外的画面的批评其实很少。
这次尝试我们能看到类似效果,对于人类角色的处理和真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最显眼的地方就是“AI演员”几乎没有任何微表情,皮肤几乎没有褶皱就算有也没有故事感。典型的如贾樟柯的《麦收》,儿子和父母视频的时候,父母的眼睛都无法被控制着看向摄像头,只能四处乱瞟。
薛晓路的《喵心归处》精致了一点,但是在更精细的表情处理上依旧垮掉,比如说女主听老奶奶讲述自己和猫的故事时很感动,但此时AI无法做出她感动的表情,只能让她看向远方眼神飘忽不定。
这也是我们会最喜欢《雏菊》的原因,因为这是一部没有人类的短片。没有人类就意味着美术的效果在其中被凸显了,而目前在美术上AI恰恰能给予很大的帮助。
比如AI对于想象力的呈现,像《再见兔子》里那些无厘头和混乱的画面,以及叶锦添《快递员》里的一些末日场景,机器的质感都做的比较成功,如果没有人告诉我它是用AI做的,至少在前半段我可能很难分辨出来。
尤其是《喵心归处》里的那只猫,在对薛晓路的采访里她提到为测试AI对动物的一致性的表现能到什么水平,特意从真实生活中提取了猫的照片和大量的视频内容输入给AI,最终生成的猫的毛发、眼神都做的很真实,对于猫的日常表现,以及它被抚摸和被逗弄时的表情和姿态,AI呈现出的水准也都是不错的。
最后,我想聊一下AI在当下对于影视行业的最大作用,它不是去替代谁的工作,而是去负担重复劳动和降低成本。
比如董润年的《新世界》里AI生成的陶瓷人的冷漠世界,薛晓路拍猫,王卯卯把抑郁症具像化,以及王子川和李少红穿越多重空间的对话,AI的处理会对受制于时间和金钱的成本难题提供一个解决的方向。
在对这九位导演的采访中,好几个导演都提到了AI是否会导致电影消亡或者从业者失业的问题,正如电影在无声到有声的改进中,曾经也被担心过是否会消泯电影的艺术性以及让大部分人失业。
新技术的发展始终伴随着人类的恐惧,但电影同样在这些不断的进步中丰富其艺术性,也催生了更多依据新的需求而形成的新职业。
再者,目前影视寒冬依旧在持续,电影票房连年不稳,大众似乎越来越难走进影院,档期、大片这些曾经的密码和头衔在当前的保障已然不大。
这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故事的需求被轻视,AI对于虚拟场景的表达和建构已经有它独特的呈现,从这九部作品里我们也能得出一个结论,AI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会让创作者专注于视听和编剧这些不应该也暂时还无法被AI取代的部分。
最关键的是,用AI进行创作并非是要取代导演的工作,贾樟柯的采访里提到了一个观点,他既不认为AI仅仅是一个工具,也不认为AI会完全取代人类的创作,AI因其庞大的知识量成长飞快,他倾向于把AI当作一个合作伙伴。
所以这些导演在探索的也多是AI对动作、特效的呈现这些已经越来越工业化的内容,是一种与AI的合作,而没有人试图完全交给AI从零开始去创作一部短片,短片的思想、表达依旧由人类所创造。
俞白眉在采访里说“这个示范的意义决不是说未来电影导演应该拍这个,而是每一个人都可拍”。
“电影艺术”依旧存在,但这些新的尝试或许会激起更多人创作电影的热情,从用手持DV拍电影,到用手机拍电影,再到用AI拍电影,这是电影主体变化之外的另一条动线,也是它有意思的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