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今天聊新上线的高分综艺节目:
《我在岛屿读书3》
这档综艺我们从第一季开始就有关注,当时是出于某种好奇,因为出品方是今日头条,那个时候的今日头条并没有什么做综艺的经验,结果从第一季做到现在,一直坚持做优质原创内容,发挥非常稳定,第一季豆瓣高达9.1分,第二季有9.2分。
最新的第三季,我们最早是在希腊驻华大使馆的线下媒体看片会看的,回来后也补了最新一期,目前来看也保持了这个水准。
这档节目到底做到了什么呢?简单来说,它就是在想法设法地用大家能理解的方式,去回答一个大家还在面对,还在犹疑的问题,即“我们为什么还要读书?”
而且它不像同类节目一样,有门槛对话精英,它在想尽办法让这个问题有通俗,有趣的回答。
所以在这个节目里,节目的结构、背景和嘉宾发言,都巧妙地成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足够吸引本身就喜欢读书的固定受众,门槛也不高,能保证不喜欢读书的观众也能看进去,作为一种知识补充。
我们去聊这档节目,也其实就是聊节目给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一、距离
作为读书、纪实类综艺,《我在岛屿读书》这个名字已经概括完了内容,就是请余华、苏童等多位文学大家,到一个偏远小岛上读书,聊文学,聊八卦,以不沉重的方式来漫谈文化,强调阅读之必要。
但跟很多同类节目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对于读书跟生活的关系,节目一开始营造的场域氛围,并不是在有意拉近两者距离,而是在拉远,乍看很像在挑战观众。
这从节目选择的地理环境就能看出,之前是国内岛屿,已经跟市井有了隔阂,现在到了希腊,离故乡更为遥远,取景上也多围绕自然风光,嘉宾们在海边、午后吹风的露台、树荫下的小花园等地方读书,从视觉和气氛上都带审美取向。
还有余华,苏童等作家嘉宾的表达,他们分享的书籍并不会刻意降低门槛,谈论时也不会刻意上价值,比如第一期出现的第一本书,是马里亚斯的《明日战场上想起我》。
后面也会出现很多并不那么大众的作品分享,程永新提到迪伦马特的画,《物理学家》和《自画像》,认为画得很好,就是多少跟毕加索沾点关联,苏童补充说是“毕加索阴影下的艺术创作”。
马家辉分享了卡赞扎基斯的《希腊人左巴》,书里讲述左巴启迪自己理性冷静的老板,认为他的生命缺少了一点疯狂,最后一段是老板生意失败后,主动请求左巴教他跳舞,打破常规而释放内心潜藏的一面。
为什么这么做?其实并不是节目在有意往小众方向靠拢,去打造一种精英式阅读,相反,是通过给读书这件事制造空间,重新定义生活与书籍,或者说与知识的关系。
我们时常执着于追寻读书的意义,是因为侧重点总是放在该读什么书,放在知识获取的多与少上,而《我在岛屿读书》其实是在说,我们好像忽略了读书这个动作本身,对于现代人的意义。
对于如此浮躁的当下,我们几乎所有的动作都是用于谋生,用于获取更多资源,从这个角度来说,读书跟生活当然是远的,它就是没有办法显性作用于生活本身。
可是当我们选择一本书并打开阅读,实际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异邦,一个别的世界,一个不同于当下的空间,给自己的意识提供了游离的余地,从这个角度来说,读书又是直接作用于我们自己的,它意味着我们试图找回精神的主动权。
《我在岛屿读书》的设计就是在强化这一点,观看这档节目的过程,正是作为观众的“本我”,跟随嘉宾,不断出入各种异邦的过程。
这也是为什么节目整体属于散而不乱,弱化了现实元素后又强调精神的发散,没有太多的限制,嘉宾们可以根据所见所闻,出入历史和当下,即兴分享不同的诗歌和文学之美。
青年学者叶子面对日出,分享了《波伏瓦回忆录》里对日出的的描写,“这轮红日如同一个昔日幸福的徽章,深嵌在我的记忆之中。”提及了自然景象跟人的记忆所能建构的微妙联系。
在伊拉克利翁要塞聊天的时候,他们聊到这个地方曾经有过战争,也顺势提及了战争相关的文学,苏童提到《战争与和平》里的一个细节,法国人临刑前戴着一块黑布,俄国人要枪毙他之前,法国人注意到自己黑布戴歪了。
我想这个细节强调了不同国家文化的差异,强调了文化里人们所坚守和侧重的东西。
这些作家嘉宾以及提及到的作家们,共同构成了一种确定性,就是你哪怕始终不理解读书的意义,但只要打开书,或者看看这样的节目,那你至少可以确信,你此刻正在试图去释放精神接口。
这些时刻里,你可以只是你,只是一个存在的人,一个精神在场的读者,所有感受也只回流到你这里。
二、相接
那节目是在说,读书只跟我们自己相关吗?我觉得也不是。
在求学、工作这类目的之外的读书,也许没有显见的作用,但它又是直接关乎人与人、人与生活,乃至人与世界的。
我们如今所能选择的阅读方式,大部分时候都是碎片化阅读、浅阅读,这种阅读方式既是时代的强制打造,又是我们对零散时间的自发利用,它成为了一种几乎难以抗衡的舒适习惯。
它本身算不上好坏,但它的特质,是大量数据、信息、符号的堆彻,这种阅读省略掉了思考,省略掉了对知识的转化应用,就像《重估》这本书说的,它制造了一个拟态环境,是对现实的“镜像再现”。
《我在岛屿读书》便是在试图冲破这一点。对个体来说,读更多的书,是为了重建思考渠道,跟外界实现更广阔的精神相接,从而最大程度地冲破幻象,抵达真实。
这从里面博学多识的嘉宾们的见解和分享,就能得到一种反向体会,你能非常直观地观察到读书对于他们的作用力。
这正是我们需要做的事,并非一味盲从任何人或言论,而是从不同的思想里审视、梳理自己的认知,给自己一个抽离出来、看待自己思想的视角,也就是培养“元认知”阅读的能力。
就像看日出时,苏童提到《静静的顿河》,里面提到“苍白无光的太阳”,看上去违背常识,太阳不太可能被如此形容,但如果结合小说背景来看,“你会发现那时的太阳只能是苍白无光的”。
这就是长期阅读积累,可能会给人带来的一种对文本更多层次的理解,对解读文本方式的不断翻新。
叶子提到对狄金森的一首诗的理解,里面提到日出和日落是“不同颜色的构成”,日落的傍晚是“一痕蓝色,一抹灰色,顺便加几块红色的布丁”,而日出早晨的天空,是“一点紫色,插在中间,红宝石裤子,匆匆披上,金色的波浪,白色的海滩”。
由此总结说,她认为狄金森表达的意思是:“其实日出日落的意义,在于我的看,在于我的联想,在于我的捕捉”。
这提及的便是读书对人的感官的启发和连接,对人与自然关联的打破和重构。
包括余华提到,作家可以通过想象来虚构一个世界,乔伊斯写《尤利西斯》时,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但可以写到很多人信以为真,这里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作家真的案头工作很仔细,一种是那里面被写到的人物,尤其是《尤利西斯》成为名著之后,他们的生活可能会朝乔伊斯写的方向所修改,会说“这就是乔伊斯来过的(地方)”。
最后就变成了“哪怕乔伊斯写错了也是对的,他们自己的生活反而是错的。”并总结说“生活有时候会向文学修改的”。
这番听着很不可思议,超脱一般规律的言论,我们没必要去谈论真假,关键依然在于,余华可以得出这样的观察,可见文学本身的巨大能量,也可知读书这件事本身,可以赋予人对自身思维,对观察万物方式的冲击与震荡。
也许我们的思想正是在不断地震荡里,变得更完整,清晰,能让我们站在当下,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找到更贴合自己内心的所行方向,而非在朦胧中摇摆不定。
因此,尽管我可能还是会不时怀疑读书的功能性,也会因为读书而倍感孤独,但因为这样的节目存在,我可以不时地神游一遭,反复确认读书依然值得,这已十分难得。
音乐/
配图/《我在岛屿读书 第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