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伯利亚森林中》
自法国大革命以来，世界陆续进入启蒙时代所影响、塑造的“现代世界”，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生活的世界。尽管“自由”“法治”“民主”等观念在相当多人看来不言自明，但生活中总有一些时刻，我们还是会遭遇一些“大问题”——
满口胡说八道的人，我们还要坚决捍卫ta说话的权利吗？法律为谁服务？限制我、还是保护我？人和人的自由，是不是一定会相互挤占？科学发展到最后，会反过来统治人吗？
在纷繁复杂的现实中，我们该如何理解与更从容地应对大家各说各话的价值分歧？
杨照主讲的系列音频节目《10堂公民课：关于公共生活的大问题》已在看理想App上线，点击「阅读原文」了解。
这一次，让我们一同走进10部参与塑造全球性公共生活的经典著作，回溯现代公民社会理念200余年的萌芽、实践与反思，与孟德斯鸠、哈耶克、汉娜·阿伦特、卡尔·波普尔、约翰·罗尔斯等11位先行者、思考者、批判者对话。
借由历史的实践，理念与现实的参照，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重叠的共识”，走出本不存在的前路。
讲述｜杨照
来源｜节选自看理想音频节目
《公民课第一堂：论法的精神》
01.
公民概念的起源
在西方，公民被叫做“Citizen”。我们要追溯公民，应该要追溯到法国大革命。那个时候法王路易十六因为法国国家财用不足（事实上是为了要征税），所以他就召开了所谓的三级议会。
三级议会关键重点在于“三级”——贵族、教士，还有第三级。这非常清楚地显现出了一种“不平等”。
不只是贵族、教士压在第三级上面，而且议会的立场非常清楚，国王要贵族、教士以及其他阶级多交一点税，但是教士、贵族本来就非常的富有，相对应地，赋税大部分会由其他的阶层来负担，他们相较于贵族、教士要穷得太多了，于是引发了反对和抗议，到后来变成了群众暴动。
在那一年的7月14日，群众攻打巴士底狱，爆发了法国大革命。革命很快地推翻了国王以及教士的地位，接下来他们就喊出了公共生活上最了不起的口号和理想，那是“自由、平等、博爱”（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
这三项理想特别值得注意：中间的平等尤其是关键，也是最基本的诉求。来自于所谓“第三阶级”的人，他们对于贵族、教士压在他们头上以及更多税赋产生了强烈不满，要求平等，因而让革命蓄积了如此强大的群众力量，这是基本诉求。
而且事实上，所谓的自由跟博爱在当时的想象当中，也是在人与人彻底平等了之后，能够得到的最了不起相应的人的性质，这是以平等作为基础的。
《绿皮书》
为了要贯彻平等，在大革命之后，第一共和当中就有了这样的规定，即废除所有的头衔，甚至包括在一般口语当中的尊称。这个时候，当然没有国王和伯爵。
不止如此，就连法语当中平常大家会说的先生（Monsieur）、夫人（Madame）、小姐（Mademoiselle），因为很多时候又是由下对上的称呼，连这样的称呼统统都予以废除。
在当时就规定，人跟人之间只有一种称呼，在一个人的姓之前，你只能冠以“Citizen”，也就是公民。所有的人在公民的称呼上面变成了一律平等，而且这个公民也就带着非常清楚的、平等的理想。
这是对于公民的称呼还有它的意涵，从历史的角度我们能够得到的确切的内容，它指向了在身份上的平等，更重要的是在权利上的平等。
02.
美国大选背后的政治原则与公共安排
2024年11月，在美国大选中，特朗普败选四年之后重出江湖，投入选举。他的言行引发了许多的争议，他再度当选又引起了许许多多的疑虑。
如果我们要了解特朗普的特殊现象，了解特朗普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在美国的政治究竟他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产生如何的冲击，我们应该从这十本书中得到更深入的体会和理解。
特朗普他作为美国的总统，也就是行政权的行使者，这个行政权它会是在怎么样的情况底下和国会（也就是立法权），包括——另外特朗普现在官司缠身——这些司法上面的案件，为什么并没有影响到他最终成为美国新政权的最高执行者？
这又必然联系到《美国宪法》上面的安排。《美国宪法》另外和特朗普的选举有密切关联的是联邦制，美国的全名叫做“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关键在于“States”，这是复数的。
这些州它们联合在一起才组成了这个国家，因此州的权力就充分显现在，理论上特朗普得到了足够多州的选举人团的支持，才当选联邦总统的。这又是一种怎样特别的安排？
另外我们就看到了关于特朗普他当选了之后会带来的重大的改变，许多的疑虑，牵涉到人权，例如说女性的堕胎权或者是移民权利等等。那人权该如何安排？
为什么一个美国总统当选的时候，要让我们特别去讨论，在他的统治底下，他的政策应该要如何受到普遍人权的约束，他在人权的安排上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这里牵涉到卢梭的理论，这是整个现代人权观念最重要的起源之处。
接下来又有密尔的《论自由》，尤其是还会旁及密尔他对于女性被束缚，女性的权利受到伤害、男女不平等这件事情，他所发出的探讨以及解决方案的建议。
另外有卡尔·波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牵涉到了什么样的自由的社会才能够保障人权。“不自由”为什么会对于我们身为人产生伤害？开放社会为什么如此重要？而开放社会在它的建立和它的运作过程中，又为什么会遭遇种种的不同敌人挑战乃至于破坏？
另外我们看到，特朗普在美国得到了支持，甚至在全世界、在没有资格去投票给他的人那里，都卷起了一种特殊的支持性质。为什么是如此呢？以及我们如何来了解这样一种政治上的狂热？
这里就牵涉到了《启蒙主义的辩证》——那是阿多诺和霍克海默他们的重要名著，以及阿伦特了不起的洞见——《极权主义的起源》。这两本书都是从一种非常根本哲学性的方式在跟我们解释，为什么会在社会跟政治上产生对于单一的统治者，对于单一的英雄如此支持，如此崇拜的现象。
接下来我们应该看到他的支持者有着特殊的背景。一般来说，其中最大的一个团体，他们的共同性来自于在美国的发展过程当中，他们感觉到自己相对被剥夺了。因此特朗普在乡间，也就是人口比较稀少、同时收入比较低的地方，得到了比较多的选票。
这又是如何来解释呢？那就牵涉到因为美国立国以来，一直不断地诉求平等，以平等作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理想，所以当你感觉到自己身上受到不平等的时候，就会想要发泄，甚至要去找到逆转途径。关于这部分托克维尔的《美国的民主》解释得最清楚。
再延续下来，有罗尔斯的《正义论》。《正义论》相当程度就是在讨论，如何借由民主的方式去建立平等的正义。罗尔斯用非常严整的逻辑论证，一条一条地为我们导出所谓“正义”这样一个抽象的概念，它要落实在公共生活上，究竟该如何安排？
最后，特朗普当选对于全球化之后所建立起来的这样一个商业系统，会带来什么样的破坏？关于自由经济，我们就会联系到哈耶克所写的《到奴役之路》。
如此清楚显现，特朗普当选就是一个关于当今整个全世界公共生活要如何安排的一个巨大的谜。关于这样的一个谜，我们就必须要找到可以解谜的线索。
而这10本书应该都各自从不同的角度提供的一定的方式，让我们去趋近，乃至于让我们可以头脑清楚地了解这个大谜题。
03.
强大的思考模式，与未尽的探索之路
我们将这10本书一路读下来，就会发现书中所提的许多答案和前提是重叠的。前面一本书的答案可能会变成后面一本书的前提，如此连贯在一起。当然，一本书不会是最终的答案；但整体看下来让我们有彼此可以互相加强的思考方式，经过了连环加强，可以产生巨大的作用。
至少我们先要了解，有这样强大的思考模式，它究竟是如何来的，又如何打造出今天这个世界？今天这个世界既有特朗普再度当选美国总统的现象，又有环绕这个现象而产生的各种不同的疑虑以及争议。我们有能力对这样的一个现实状况进行更有效的分析，并且可以和这样的现实，进行更有意义的对话。
同时这也就会让我们明了，在历史上我们看到了两三百年来，人们一直不断地在思考，不断地在追求，有一个理想的公共生活，或者是一种理想的公共权力的安排。
但是这样的公共生活公共环境并不是因为有这种追求，就会一直不断地进步，这个进步跟退步的力量是随时都存在的。我们必须要不断地评断，是不是走在这条通往理想社会的路上。
这个标准并不是为了引导我们往这个方向走，就会一直走下去。有的时候我们其实会看到、会遭遇到退步的现象，但至少我们应该要有这样的能力，要拥有这样的标准让我们去衡量——在过去到现在，关于让我们可以更自在生活的这种公共空间的打造，跟它的维护究竟是进步，或者是退步的。
在19世纪的时候，人们相信可以借由时间把我们带到那样的一个理想的环境，理想的状态。当然在20世纪，当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他们写出了《启蒙主义的辩证》，也就明白告诉我们，这个历史绝对不会是线性的，一直往前进，它会有各种辩证的回旋。
而因此，我们也就应该要保有这样的一种思考和力量，我们要“think hard”——认真地思考，认真地学习，同时借由这种方法把可以改造公共生活，改造公共环境的力量，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寂静人生》
最关键的一件事情我们都不喜欢，被人家摆布，我们都不喜欢被人决定，不过我们至少就必须先具备有这样的能力，当有人要来帮你决定你所存在的这个制度环境的时候，你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评断他们所做的这种设计跟安排。
你不能够就只是接受被安排，你也应该要清楚的了解，不管这样的一个设计安排所形成的系统，它看起来有多么样的强大，没有任何的这种宰制的控制的系统是长长久久的。
另外，我们当前所感受到的所处的这样的一个大系统，它其实是新鲜的，它不是理所当然的，它并没有背后有宿命的、难以推翻、难以违背的道理。它长成这个样子，事实上是带着高度的任意性。
如果我们拥有这样的知识，我们可以这样去思考、去认知我们所处的这样的一个大系统，它会有它在公共性上的特殊的来历背景。而这样的一套系统，和体制，它也许并不是真的那么有道理，而是在一种权力意志形式底下所造成的。
我们清楚了这样的状况，也就表示我们不会把这样的一个体制、这样的大系统视作为绝对不能变动的。
于是我们要有所准备。我们可以提出我们对于什么是公共性，什么是公共生活更好的、更具有理想性，同时更能够吸引人的不同的意见跟主张，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当这样的体系它有任何变动的可能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非但不能够让它变坏，而且我们能够在这些知识的配备底下形成了一个往上提升的力量。
当社会下一步变动的时候，我们站得出来，我们承担得起，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它的公共性更合理，可以给更多人自由自在发挥的空间。
这是我希望借由这一套音频节目，可以在大家的思考以及你未来的人生路上提供这样的鼓励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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