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最爱日剧,她们不婚不育的快乐生活
文化
2024-11-14 13:14
北京
人到中年,不婚不育,还在儿时生活的小区居住——十年前,这么生活的人大概会被归类为“失败者”,但在2024年,这是许多人向往的幸福生活方案。秋天刚刚开始时,一部温暖的日剧开播。它以两个50岁的好姐妹为核心,讲述她们的小区生活。太田野枝(小泉今日子饰)是一名大学讲师,离异无娃,和同样单身的发小樱井奈津子(小林聪美饰)住在同一个小区。她们一起吃饭、串门、解决邻里矛盾,生活虽然不算无忧无虑,但大体上波澜不惊。《住宅区的两人》是一部关于社区和家庭的日剧,不对外部世界作过多陈述。它的题材看似格局很小,却展现出意外的开放性。在这个小区里,50多岁的单身女性可以住父母家,也可以是一个自得其乐的独居者;有单亲爸爸带着女儿生活,也有英年早育的暴躁小夫妻。现代社会的原子化病症,在这个人口和设施都老龄化的小区得到解决。《住宅区的两人》轻盈而充满爱,它不愤怒不冒犯,用最简单的语言诉说,日常是一连串奇迹。野枝和奈津子是同龄好友,在夕日野小区度过了幼年。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展开更宽阔的版图,她们一岁一岁地长大,人生轨迹从小区走向了更大的都市,又从都市绕了回来。青年时期的野枝成绩很好,一直攻读到博士,与心爱的男人结了婚。而青年奈津子则成为了一名插画师,也有一个同居的男友。步入中年,两人不约而同地离了婚、分了手,好像在外面完成了一段旅程,带着一箱子人生经历,又回到这个虽然老旧,但熟悉的小区。重新搬回夕日野小区后,野枝基本每天都会去独居的奈津子家串门。奈津子擅长做各种家庭料理,可以为每天要通勤去大学讲课的野枝添一副碗筷。在两人的关系中,奈津子自然地承担着照料者的角色。她是一个充满生活智慧的人,把母亲留下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定期购买新鲜果蔬,还在二手平台卖闲置。由于奈津子是自由职业者,她的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和小区周边度过。看电影、画画、采购、吃饭,这些活动足以构成充实的一天,自己做很享受,多个朋友一起也可以。相比之下,野枝在生活上则比较粗线条。仍是大学兼职讲师的她,离婚后回来与年迈的父母同住,每天有四小时超长通勤,是一名标准的上班族。下班去蹭一顿奈津子的饭,顺便诉诉错过巴士的苦,是她一天的治愈。奈津子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野枝的情绪和想法,给予恰当的安慰,不管是美食还是陪伴。这段友谊的另一块拼图,是野枝的外向。只要有野枝在,奈津子就能安心地面对性格各异的邻居们,野枝的存在大大降低了奈津子的社交压力。《住宅区的两人》极少讲述两人在社区外的生活,只交代了必要的信息。剧里的大部分时候,野枝和奈津子只是快乐地去喫茶店吃热腾腾的烤松饼,在小区公园锻炼身体,或者坐在阳台聊聊八卦。偶尔,她们也会当个社区好邻居,帮老人修理纱窗,也解决点邻里矛盾。她们平淡而松弛的日常,像一本“日日杂记”,记录着一切琐碎的事情和情绪。尽管不全是开心事,也能让人收获好好生活的力气。细小的满足是真实的。比如用优惠券吃最喜欢的烤松饼,或者成功卖出一万日元的闲置。省下一笔小钱,就足以让两位中年妇女开心大半天。日常中的烦恼是真实的。比如那辆迟迟不来的巴士,偏偏在野枝决定步行回家的时候,从身边若无其事地驶过。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小区,向奈津子狠狠吐槽这一天的不幸运。对岁月流逝的感叹也是真实的。比如在钓不到鱼的某个午后,看着对岸钓得风生水起的小孩,两人聊起人生——“十岁的时候是花蕾,二十岁开始绽放,本以为到三十岁会盛开,结果马上开始枯萎,剩下的都是余生罢了。”以前总以为步入中年的自己会干成什么大事,其实等着我们的只有平凡的“余生”。但这平凡的余生,能一直有朋友在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原著作者藤野千夜认为,《住宅区的两人》的主旨之一是“不要太勉强自己”。这里的不勉强,是一种豁达和接纳。小时候曾被视为天才的野枝,长大后成为了一名没有编制的兼职讲师。但她并不因此挫败或奋发,她只是按部就班地讲好每节课。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奈津子,没什么工作邀约,她就运营好自己的二手店铺,帮补家用。如果用主流的眼光去审视,野枝和奈津子的生活有太多可以变好的空间,但在《住宅区的两人》里,没人觉得她们不够好,她们不必勉强自己去做一个世俗上美满的人。就像这个老小区,旧是旧了点,不也运转良好。《住宅区的两人》虽然聚焦琐碎的日常生活,看似没什么叙事野心,但它坚定地站在“边缘”的一边。自始至终,野枝和奈津子都没有因为离婚、不婚不育而受过任何非议,剧集也以她们的友谊为切口,呈现着居住在夕日野小区的多元家庭。这些迥异的家庭构成社区的生命力。因为设施老旧、远离市区,夕日野小区的中老年居民比较多。有条件的年轻人大多搬离这里,去往更繁华的地方。小学生春菜是社区里为数不多的小孩,她随爸爸搬到夕日野。因为父母离婚,爸爸白天忙工作,春菜经常独自在家。野枝、奈津子和春菜的初次会面是在一个夜晚。原本在露台聊天的两人听到春菜的尖叫,以为她被爸爸家暴,于是冲进房间,却发现春菜是在打蟑螂。两位阿姨见状,便友好地帮小女孩处理了蟑螂。春菜和爸爸维系着微妙的父女关系,一方面,春菜明白爸爸独自养育她的辛苦,另一方面,爸爸也感觉到母亲角色的缺失,让父女之间多了一些不同步。比如,春菜爸爸下意识称呼奈津子和野枝为阿姨,但春菜会提醒他,应该叫年长的女性为姐姐。还有月经问题,春菜爸爸注意到女儿可能到了来月经的年纪,却不知道如何与她沟通。苦恼之下,春菜爸爸最终拜托奈津子帮忙向春菜解释月经。奈津子和野枝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春菜的共同养育,而这份养育,并不基于任何婚恋关系,完全是邻里间的互帮互助。做了好吃的会一起分享,有活动就一起参加,春菜像她们的小侄女,也像去世多年的幼年伙伴,给奈津子和野枝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孩童的乐趣,甚至弥补了遗憾。偶尔,新邻居也可能给野枝和奈津子带来惊吓。邻居森山被小区居民称为火灾男,因为有天晚上他烤火鸡失误而触发了烟雾警报。实际上,森山是个手艺很好的男人,烤火鸡那晚他遭遇了男友的不辞而别,因而失神,才差点导致火灾。陷入失恋的森山误以为野枝和奈津子是情侣,于是一直试图接近她们,其实是想谈谈隐秘的心事。奈津子和野枝花了一段时间才解除对森山的误会,也积极帮助森山走出低谷。在她们的鼓励下,森山开设了社区插花班,与邻居们建立更多连接。依靠社区的力量,他慢慢地疗愈自己。除了需要便宜房租的人,夕日野社区的主要居民还有独居老人。他们有的自愿和家人分开,有的则是终身未婚,总之背后是多样的人生选择,同样过着精彩的生活。最酷的居民之一,当属貌美的福田女士。她单身,喜欢唱歌表演,在小区里有众多老年男性拥趸,但她背景神秘,没人了解她的过往。虽然被造谣以后妻业(通过婚姻继承老年男性的资产)为生,但福田女士从来不介意。某一天,她把一幅自己的裸露画像交付给奈津子后,突然离开生活多年的社区,前往洛杉矶追爱。在野枝和奈津子惊讶于她的决定时,她只给她们留下自己的座右铭:“人生的主角,是自己哦”,算是姐姐给50岁妹妹们的小小忠告,然后便身后无一物地潇洒离去。福田女士的酷,不是单纯的“做自己”,而是对生活中的好与不好都乐在其中,包括最后她恋爱失败,在一个雨夜狼狈地回到小区,又重启社区生活。福田女士的活法颇有作家伊藤比吕美的一句自白的气势——“我就是赤裸裸的我,不做伪饰”。 《住宅区的两人》用十集的笔墨勾画形形色色的居民,如果放在更大的都市里,他们只是不入流的普通人,但正是这种边缘性创造了互相联结的可能。有趣的是,剧集选择隐去这些边缘性给人物带来的现实困苦,只聚焦他们的小区生活。这或许也表达了创作者的态度:不同的年龄、身份、家庭境况,都只是人的壳,良好的日常由共情、理解和爱构成。《住宅区的两人》的气质和2019年的热门日剧《凪的新生活》有相通之处。两部剧都以一个边缘住宅地为轴心,讲述居住者的生活状态。只不过《凪的新生活》带有更强烈的逃离和成长意味,是一个都市人重建内心秩序的故事。《住宅区的两人》则是一部另类的都市剧,它的视角固定在一个社群上,用流水般的日常记录,提供一种鲜有的集体生活想象。近几年,日剧呈现出一种“回归家庭”的趋势,至少在较为流行的几部日剧中,都能观察到家庭、故乡是叙事的重心,比如去年的《重启人生》和《0.5的男人》。 过去那类在大城市拼搏的都市剧,或聚焦某个精英职业的职场剧的流行度有所减弱。比起获得成功,人们更渴望找到一个地方,疗养都市生活带来的倦怠和迷茫,普普通通地活着。这是社会快速扩张后的收缩,也体现了人们对人生意义追求的转变。初看《住宅区的两人》,可能会产生类似的保守印象。它关于家庭,以一对50岁好友为主角,不讨论生育,只讨论养老,顺应了日本社会老龄化的现状。不过随着故事的展开,会发现这种“保守”不是对外部世界的回弹,而是另一种被时代遗弃的生存可能性,它甚至为现代都市病提供了解决方向。在夕日野小区里,社会学家齐美尔提出的著名原子化问题基本不存在。定期的社区活动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假如有人家里出了问题,邻里之间会倾囊相助。这种信任的建立,是基于一小群原始居民长达几十年的共住。即便人来人往,包括野枝和奈津子都曾搬出小区,她们最终可能因为家人而搬回来。《住宅区的两人》虽然基调温和,但也存在一个抽象的对抗对象——时间。因为楼宇设施老旧,又有很多老人居住,夕日野小区的重建计划被提上日程。一位独居老人东山先生曾激烈反对重建。透过他的故事,我们得知小区的历史。夕日野小区建立于60年前,是日本战后重建城市计划的一部分。因为战争使很多地方夷为平地,大量平民失去居所,才有了公共住宅区的建筑想法。年轻时的东山先生参与了夕日野小区的建设,因此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对他而言,小区不仅仅是一处住所,还是国族历史的一小部分,它曾经为日本经济重振提供了坚实的后盾,是半个世纪前建筑家们献给日本平民的一份心意和祝愿。如今时间让楼房老朽,城市发展让小区越来越边缘和过时,到了不得不面对衰退的时候。东山先生起初反对重建,不是单纯的守旧,是因为他想保护小区承载的历史记忆,不希望这份难以具象化的情义被新时代倡导的经济效益抹去。后来,重建计划因开发商的反悔而终止,夕日野小区维持原貌,继续过春夏秋冬。对于重建计划有过纠结的野枝和奈津子,继续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个结尾十分符合日本社会文化的特性。面对现代化的冲击,日本是对传统文化保护得较好的国家之一,这种传承必然伴随着一定程度的不便。夕日野小区重建计划的停止,虽然谈不上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但也可以看作是面对时代转变的顺其自然。小区和人一样,会衰老,会因此而被边缘化,但它参与了社会重建和转型的事实不会改变。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从主流社会中退场,与其勉强自己追上时代,不如承认过时,找到自己的共同体,如此生活下去。故事的最后,新年伊始,野枝和奈津子在家里看红白歌会(日本春晚)。年迈的电视突然在关键时候坏了,她们捣鼓了一会儿,修理无果,决定自己演一场红白歌会。ドラマ『団地のふたり』原作者・藤野千夜さんに聞く、幸せな暮らしの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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