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贾舜尧(五):悼贾舜尧

文摘   2024-11-17 10:45   北京  

悼念贾舜尧(五)


得知贾的去世消息,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晚上了。在看到群里的消息时,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屏幕上写的清楚的中国字已经告诉了我,微信公众号“想当国师的哲学家”号主,贾舜尧,已经弃世了。

这个合作了三年的人就这么猝然离世,而且还是以自杀这种极端的形式,真的是让人无法接受。至于负面情绪,他从没有在朋友圈等公开场合表达过,也没有在私下里向我透露出。面对他的猝然离世,我不由得一阵心悸。之后,我点开了贾的朋友圈,找到了遗书,是在9号早晨6点18分发的。主要内容是八个字,人生苦短,来生再见。然后解释自己的死与任何外部因素无关,请其他人原谅。透露出来的信息极少,可也是他在世上最后的留给世人的信息了。

他把时间选择在了早晨6点多,其实就是不想让人很快知道。就算我起的很早,就算我朋友圈里垃圾信息没这么多,我就能在第一时间读到他的遗书吗?这不就是他的精心策划吗?可即便如此,我仍然恨自己的朋友圈里的垃圾信息太多,然后我在得知消息的转天,也就是11号,一整天都在抱着手机,屏蔽微商,和在朋友圈里贩卖无聊,一天发四五十条朋友圈的朋友圈狂魔。再然后,我犹嫌不足,又删除了很多只聊过一次天,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交集的人,以及大量早已删除我的“通讯录尸体”。嗯,还删了一个之前喷过我的杠精。之前之所以没删掉他,是因为觉得被喷之后删人本身就是一种破防的体现,谁先破防谁就输了。可是现在我不这么在乎什么“输不输”的无聊问题了,因为贾的去世,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人生苦短,一定要把精力放在值得的事情上。分配自己的注意力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物上,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做完了这些事情,我就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在刻奇。今年以来我跟他在公众号和读者群工作上的交流很少。尤其在今年,看到他朋友圈很少,而且知道了他在街道工作,工作事务比较繁忙,所以也未敢打搅他。对一个近期联系已经渐少的人,需要付出这么大情感吗?有几分是真的,几分只是做给自己看的自我感动呢?我想了想,在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是在认真的哀悼他,窗外阵阵露天K歌的声音让我感到愁烦,更让我感到难受的是,K歌唱的还是beyond的歌,同样的壮志未酬,同样的英年早逝。想到这些,阵阵歌声显得更加刺耳。我是天津人,每天都要听相声的,但这几天我都没有打开播放相声的广播电台,也没有网络上搜索一段相声。直到这时候我还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在刻奇。当我信手搜了陈佩斯的小品,平时挺爱看的,这时候看着觉得索然无味,我就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自我感动,自我表演。

我是在2020年底认识贾舜尧的,那时候在添加了读者群之后,就顺手加了贾舜尧。当时国师号的读者群已经封了一次,我加进去的时候群就已经是重建的了,有些讲话比较激进的人经常说一些容易炸群的话。我作为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在群里自发维护秩序的同时,也在私下里跟贾反应,让他管理管理群。终于,我在2021年的3月份,我正式当上了国师号读者群的群管。4月份的时候,他交给我一项工作,每天把公众号推送的文章发到群里,从此之后,这就成了三年来我每天的工作,从未间断。在他刚把这项工作交给我的时候,我正在一个企业里培训,准备上岗,当时正好又赶上了2021年“现象学年”,那个春天,互联网上青年人都在谈论哲学。现在想想,那个瞬间已是永恒。

 老实说,我并不欣赏他对政治的态度。我一直觉得他有点犬儒。之前和他讨论过一次,一个国家,到底是劣质的政治势力导致民情败坏,还是民情败坏导致这个国家只能匹配到这种劣质的政府。他的观点是后者。我当时对他说,劣质的政府统治民众对民情的败坏,就像给一个正常人吃降低免疫力的药一样,等他病了,政府说,你看,果然药不能停吧。可病因就是因为药的缘故。他回答我说,其实极有可能一开始民众基础就是有问题的,这人根本上就是有病的。换谁恐怕都不太行。第三世界国家的政治,其宿命只有在动荡中不断革命。现在看起来,他作为一个爱好政治哲学,喜读列奥·施特劳斯的年轻人,对现实政治的改善早已不抱希望,故而发出了这一声哀叹。

对了,我关于施特劳斯的知识,最初也是他向我介绍的。他在向我介绍施派政治哲学的同时,敏锐的发现我可能更倾向于自由主义。从我现在的意识形态光谱发展来看,他确实很敏锐。

与他共事三年来,我和他在工作上的对接没有任何不愉快,每件事情,不论是我对公众号事务的提议,还是群管理方面的事务,又或者有人找我在号里做广告,他对我的态度都是很认真的,完全能做到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有些一句两句解释不清的事情,他都打微信语音向我解释,态度认真且温和。但是偶尔,也能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一句两句的吐槽,生活,工作等等。有时我也问候他一句两句,他往往不愿多谈。之前他也在朋友圈说过,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夸别人一句得心里骂十句。后来我从赵昭和的纪念文章才得知,他是经历过多大的挫败感。他是把好的态度都留给了我们,而将空虚感和无力感,留给了自己吞咽。

 在山东这个没编=没正经工作的地方,他一个山东人,向这个社会的大趋势做了妥协,在街道干了一份有编制的工作。有丝竹之乱耳,更有案牍之劳形。然而稳定的经济保障,这个世人眼中的铁饭碗,并不能补偿对个人智识和灵性的磨损。或许是每天处理大量无意义的工作使他产生了严重的荒诞和空虚感;又或许,他本来想当政治哲学家的人生目标已经遥遥无期,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他选择了弃世。这世间充满着虚无和无力感,话剧《等待戈多》中,两个主角在剧中说尽了废话,在没能等来戈多之后说是要死,可是最终也没有真死。可是他呢,在这个磨损耗尽了他灵性的单位,真的把自己挂了起来。他把自己的智识和激情全部放在了施特劳斯政治哲学上面,最终,仍是没能承受得起生命之轻。

 在他死后,我在反思自己人生的时候,想起了《钢炼》中保尔在烈士陵园里的幽思,所谓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真正的虚无感面前,这话显得是如此的肉麻。有时不是你不想虚度年华就可以不想的,在社会的大环境面前,我们能做到的其实并不多。遑论保尔同志自己保卫的,就是一个制造匮乏,吞噬个人年华和意义的秩序。

我们作为生者,能做什么呢?很遗憾的是我也拿不出什么一揽子解决方案。我能做到的,就是活着,在社会的大环境下,灵巧如蛇,驯良如鸽子般的活着。我们也许习惯了虚无,也要学会在这虚无下求生,但我们绝不被虚无所吞没,甚至歌颂虚无。只要活着,总能看到希望。

 我忘不了那个他把 在群里推送公号文章的活派给我的那个春天。你派给我的活,我会继续做下去。

贾舜尧,你这施特劳斯主义者,愿你得享安息。



想当国师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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