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我们考察了阿奎那在这个世界中所发现的秩序。在某种持续的流动中,出现了稳定持续的交互实体它们每一个都有它们自己的故事,助力将此流动变成各部分秩序井然的进程。上帝处在此流动之外,天意永恒不变地为此进程整体设计出一个故事。在稳定的实体当中有人类,独一无二具有理性,要求他们自主参与上帝的天意,通过教化他们并以对其最好的各种方式为世界带来秩序,这就是“扮演上帝”。在上文择录的段落中,我们首次碰到了失序问题。如果上帝和人类都争取秩序,失序又从何而来?谁为此负责?世界中的失序是上帝过错,还是人的过错,还是两者的过错?反论提醒我们,阿奎那以形式或灵魂意指什么:那就是给予一个稳定的实体以其生存技能而不退回到此流动中,给予其一种现实性及其本身的实在,使其免于解体。这是人类的推理能力和理解推理的能力。所以,我们择录的段落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人类的身体是否完全适应智力的成功保存阿奎那回答说,具有理解力的成功的生命,要求有能力吸纳其他每一种事物的存在方式,其前提是想象力—— 一个动物的立场对其他事物的有意义的存在有意识,其前提是触觉这是一种接触和分辨事物的精细能力。这是人类身体的构造给予我们的能力,因为,“自然总是提供必要之物”。这句话引自亚里士多德,我们今天可以从任何一本涉及进化论的小学课本中引一句话来替代它,这句话说的是,如果自然没有提供必要的身体,人类和人类的理性都将不复在此。在此阿奎那再次反对柏拉图式的和后来的笛卡尔式的观念:心以非物质方式活着,而身体以物质方式活着,两者结合为某种强制婚姻。在阿奎那看来,我们的理解力和我们特殊类型的提供器官的身体构成一种自然,在世上享有一种自然现存—— 一种统一的现存,赢得了直接的生存环境的支持,还有超出此环境之外的宇宙的支持。两种活动,心的活动和身体活动,合作构成这一种现存,但只有一回事:既是有身体的智力,也是有智力的身体。智力需要身体作为器官来现存于宇宙之中,如阿奎那在“答辩”中所阐明的那样;亦如其针对“质疑4.”所阐明的那样,身体需要智力,从而使无脚蹄和毛发成为一种德性而非缺陷,并使双手和理性成为维持生存的能力。择录的段落中,“质疑1.”及其“答辩”读来栩栩如生。质疑者表示,理解力本来会拥有远为幸福的生命,如果它能实存而无身体,因为,理解力本身不会在时间中分解。这种情形,一位中世纪神学家有可能会说,我们在天使那里看得到,后者被认为是永恒实在的纯粹智能。身体带来了解死亡和痛苦——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理解力所反感的事情如果我们的智力必须有一个身体,有没有可能存在过一个买好的身体,一种不可分解的身体?中世纪科学理论将这种身体归结为太阳和恒星之所为。或许,那真的就是上帝在伊园中给过人的那种身体,亚当(希伯来语意指“人类”)原罪导致自己和我们失去了它。阿奎那不会容许这种说辞在他看来,我们的智力需要它的身体,死亡和分解,作为身体的自然缺陷,也是人类的自然缺陷。它们是所有物质的-部分本性,不可能立即复原:所有善都附带着天然的恶。同样是铁,用它制作锯子很好,因为它硬,可是,用它制作锯子也不好,因为它会锈蚀。然而,阿奎那的立场引出的问题,我们如今成为恶之难题—— 一个善好的创造者(上帝)与恶是如何在创造时结合在一起的?不仅物质会带来伴随的失序和恶。阿奎那承认,创作中的第一个伟大区分不是精神与物质,而是善与恶。如果世界有一个创造者,那么,实在就是偶然的礼物和恩惠,不是事物本身所拥有的某物。所以,它是受造物会失去的某物,全部失去或部分失去。通过将善恶之区分列为基础,阿奎那确认了他的时代他称为最大的异端力量--阿尔比派(Albigensian)或摩尼教(Manichaean)异端。圣多明我(Saint Dominic)阿奎那所属修会托钵修会(the Order of Preachers)的奠基人,他一生大部分时间致力于布道反对的这种异端,分布在法国南部的阿尔比(AIbi)地区。阿尔比派认为,物质和物质事物,像生孩子,都是恶。善与恶并非一次创造出来,而是两次创造的,有两个不同的创造者。阿奎那确认,善与恶的区分是一种基本区分,但这是一种受造的区分;不是神界两个上帝之间的斗争。阿奎那认为这些异端阿尔比派,甚至比异教徒错得更离谱。在他看来,好与坏的区分,就如在场与缺席,但这种区分不对称。坏的真实存在方式,不同于在场的真实存在方式,而与缺席的存在方式一样。坏,就像失明,而不像视力:坏缺乏好的方式,正如失明缺乏视力。根本而言,正是靠实在,世界才是好的,但实在之物有可能不够完满。事物的实在靠继续存在,靠赢得其环境和宇宙支持,靠“指望宇宙;但是,在阿奎那看来,没有可能立即拥有所有善而不伴随任何不和谐。宇宙之整体,事实上因为包括某些缺乏善的事物而更好,通过其不再存在:火必须消耗空气来燃烧,熊猫吃竹子,狮子的善就是羚羊的恶。有办法改善条件以便更公平,但要宇宙中无任何恶,则绝无可能。没有任何事物天然邪恶,没有任何邪恶之物与宇宙的主题框架有关,但有些事物的邪恶与宇宙的特殊部分有关,但即便如此,恶也是其他某种特定事物的善。正如有自然的恶——痛苦、死亡和疾病--也有道德的恶,尽管只有人类才有。勇敢面对痛苦和安然享受快乐,唤起了人类更大的善,出于善意之善(the good of goodwill)。我们完全能够善意合作,或者不合作。恶意(badwill),就是一种善意的匮乏,就是道德之恶。在阿奎那看来,这正是对宇宙中心——上帝之善意——的拒斥,而且试图以我们自己的意志取代善意。这种当受责备的善意,就是基督教传统所理解的罪——不是以打破法律来定义,如旧约中之所为而是以失于合作致力于善。这是当受责备的缺陷,不是苦难,这是世界中真正具有解构性的因素;苦难剥夺我们特殊的善,有时候是非常根本的特殊的善,但错误的意愿剥夺我们的善本身。那么,上帝为什么会容许这一点?道德之恶总是由追求某种善引起,阿奎那说;绝非直接作为恶引起或意愿,而是某人容许它作为一种伴随结果,他的本意是人们作为善的目标。但这种平衡是错误的:紧接着行为者的善的累积水平高于伴随善的对自己和对他人、对社会和对世界的恶。股份持有者积累的利润超过了对消费者的伤害。谋杀者所获的善超过了受害者的伤害。然而,在追求某种善的时候,行为者犯下某种恶行。这是怎么回事?所作为所谓之事中的自然恶,源于行为者或所用材料的自然缺陷(这意味着施动者有缺陷是由于没有找到正确的材料)。但道德缺陷并非源于施动者的某种自然缺陷——能力本身的任何缺乏。的确,这种缺乏往往为行动开脱了道德罪责:行为者不得已,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道德缺陷不是能力缺陷,而是能力施用上的缺陷,这种行动没有正确服从于理性的平衡。我们的判断缺乏平衡,本身不是道德缺陷,直到施动者容许这种行动发生的那一刻。道德之恶是施动者将平衡之缺乏自由引人了当时的行动。行动本身作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行动毫无过错,的确是上帝引发了这种行动,通过给予其实在。但是,上帝并未引起其中的秩序之缺乏;缺乏是其自由的受造物的自由创造。在阿奎那看来,作为造成世界秩序和和谐的一个后果是上帝引发了自然恶和苦难。甚至连神圣全能也无法创造这样一个有限的世界:其中的自然恶不会伴随着善。在认识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上帝的抉择是创造这个世界,所以,他能够为世界中的自然恶负责。但是,如果我们有全能,我们真的会因为那些伴随的恶作出毁灭世界的抉择吗?阿奎那认为我们不会,而且,责备上帝从而不是真的责备。实事求是的做法是接纳这个世界,并且负起我们自己所当负的责任。我们能够尝试承担的责任,就是圣经所谓创造亚当来承担的责任:进入作为花园的世界,耕耘它,保护它。人类禀有理性、自由意志和自主性以规划秩序和立法,以分有上帝创造之天意。人类在创造中的这种角色,表明了创造者甚至为什么会容许道德之恶。容许犯罪是容许有自由的一种无可避免的后果。自由是我们并不就按某人指定的那样行为的能力,而是我们由自己的推理和受指导我们行为的能力。上帝容许这种自由进入他的创造,因为,他的全部理念就是让宇宙自下而上创造自身,通过产生人类并让具有自己的自由意志的人类帮助宇宙建立秩序。在阿奎那看来,宇宙可败坏的部分当然低于不可败坏的天体—— 一可败坏的这部分宇宙叫地球——召唤人类耕耘它和保护它。对于我们而言,这就是宇宙整体。圣经故事叙述了亚当蒙召唤以耕耘花园,还叙述了亚的抉择是背弃上帝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说法:这就是亚当难落的故事。结果,亚当将疾病和死亡、艰辛和敌对以及一个血淋淋的大自然传于后世。在这个故事中,如阿奎那所承认的那样,自然缺陷显然被归咎于一位有罪之人的道德行为圣保罗在新约中对这个故事的解释中,在圣奥古斯丁对此故事的运用中,通过亚当之罪的普世性与普世人类需要基督教洗礼,这种道德罪责从而传递给了每一个人。它变成了一种原罪(以此意指每个人从一开始就犯有的一种罪,由出生这个事实所导致)。阿奎那指出,这种罪不可能是每个人个人的罪——一种个人的罪必定是一种自由的个人行动,而人的出生并不是这样的行动。但是,阿奎那认为每个人的出生还有出生在一种有缺陷的自然状态中,亚当对此负有责任他本来有机会获得更好的结果。所以,我们并非都在犯罪而是我们都为一种罪行所困。如今,伊甸园被当成了一个神话而非事实,而阿奎那的原罪继承理论基于其上的生物学观念,已被证明具有致命缺陷,阿奎那所说的一切,真的无可救药一团糟吗?我们能推断阿奎那还会说什么吗,如果他活在今天?我认为我们能阿奎那会指出圣保罗为什么会接纳基督教所继承的创世故事中的解释。保罗说,耶稣和他的死亡作为救赎不仅事关个人,而且是人类整体的命运。他试图解释为什么人类整体不包括耶稣,会失去其目标。保罗和阿奎那认为他们在亚当的故事中看到的,乃是一种使人性的自然缺陷成为其责任的人类行动:上帝提供帮助,让人从一开始就致力于克服其自然缺陷,而人,在亚当之中的人,拒斥上帝的帮助。亚当的故事不再可能有这样的意味。但是,一个基督徒有可能相信上帝提供给人类的天国花园是一种命运——所提供这种命运不在世界的开端而在基督之中?我们对基督的态度,或明或暗接受或拒斥那种命运。人们也许会说,历史以一种完全公开的方式拒斥了基督;但历史也在基督教中接纳了基督。所以,如今在历史中需要作出抉择:基督抑或失去天堂?如果我们不是基督徒,我们当然就不会有天堂之命运这个难题而只有如何避恶趋善的难题,在此世的花园中善恶都实实在在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