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 | 从宽容到不宽容
本文节选自刘曙辉《西方哲学史上的宽容实现研究》
3 奥古斯丁:从宽容到不宽容
宽容曾经是保护基督徒自身免于迫害的学说,在康斯坦丁把基督教提升为罗马帝国的国教之后,基督教学说的相关发展赋予宽容问题不同的意义。调节早期基督教宽容到不宽容的重要人物是奥古斯丁。
公元354年,奥古斯丁出生在北非的塔加斯特城[今阿尔及利亚的苏克阿赫腊斯(Souk-Ahras)]。父亲是一个非基督教徒,母亲则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奥古斯丁在少年时期就显露了非凡的才华,16岁前往迦太基学习,19岁时立志攻读哲学,不久便开始信仰摩尼教--由先知摩尼约在204年创立的宗教。在年轻的奥古斯丁看来基督教天真单纯,而摩尼教哲理深奥。但是,在随后的9年中,他逐渐对摩尼教感到失望,并离开了摩尼教。29岁时他到达罗马,不久又到达意大利北方的米兰,在那儿担任雄辩术教授,通晓了一门经过修正的柏拉图哲学--新柏拉图主义。当时米兰的主教是圣恩布路斯(StAmbrose),听了他的一些说教,奥古斯丁对基督教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32岁时他改信基督教,由一度是基督教的怀者转变为基督教热情的支持者。公元387年,奥古斯丁接受恩布路斯的洗礼,随即返回家乡塔加斯特。公元391年奥古斯丁成为希波主教的助手,公元396年主教去世,42岁的奥古斯丁成为希波的新主教,在随后的余生中一直担任此职。他至今尚存布道约500篇,书信200多封,代表作有《忏悔录》、《论三位一体》和《上帝之城》。在早期著作中,奥古斯丁捍卫了许多宽容的论据,主要是爱两个王国的学说和良心自由。
首先,来自爱的论据。在这里,爱意味着与自己、他人和上帝之间的复杂关系。与自己的关系不能理解为自爱,除非是在以下意义上:“任何人不能爱自己,除非通过爱上帝。”对上帝无条件的爱是与作为上帝造物的自己和邻居的关系的基础。因为任何人都有原罪,都有弱点,因此人类需要彼此耐心的宽容。在此,宽容与原罪和对仁慈的上帝的爱联系在一起。上帝通过施加苦难来检验信仰的强度。“如果没有需要忍受的坏事,人就不必有耐心,所以耐心不是永恒的。而只有通过耐心达到的目标才会是永恒的。”宽容代表一种检验,它可以增强信仰者的力量。“教会的所有敌人,因为错误而盲目,因为罪恶而下流,如果他们会带来身体伤害,就会训练她的耐心;如果他们用坏的观念对抗教会,就会训练她的智慧;他们使教会能爱自己的敌人,训练她的慈悲甚至福祉,不论是靠甘美的教诲还是靠严格的纪律。”①
其次,来自两个王国的学说的论据。“两个城……交织在一起,相互混杂,直到最后的审判才会分开”,“最明显的反对者中还潜藏着一些人注定是我们的朋友,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考虑到人有限的判断能力,人不能也不允许把自己树立为其他人及其罪恶的最后判官。在最后的审判时理顺这些线是上帝独有的特权;我们不必提前使用他的判断。奥古斯丁反复使用麦子和稗子的比喻来澄清以下观念:不应该太早就拔掉稗子,以免一起拔掉麦子。只有在“收割的时候”,即尘世的终结,这才会得到审判。
最后,来自良心自由的论据。只有真正的信仰是取悦上帝的。面真正的信仰建立在领悟的基础上,而不能通过强追;真正的信是不受他人控制的。奥吉斯于希望不要有“被迫的转变”,不要强迫任何人进入天主教教会。
但是,后来在面对罗马天主教和多纳图派之间分裂的危险时,奥古斯丁得出结论:爱、两个王国和良心自由的理由也可以使不宽容和使用暴力成为基督徒的义务,如果这是拯救另一个人灵魂的唯一方式。他引用许多重新转变的天主教徒的例子来支持他的立场正确的使用暴力并配以正确的教导可以使人们动摇错误的信仰,并打开他们的眼睛以至于可以接受真理——仍然是“从内部”。相应的,良心自由可以并且有时候必须服从暴力。
可以说,奥古斯丁的宽容观点是相互冲突趋势的不稳定综合,其中包括哲学心理学、历史理论、圣经解释的方法以及作为希波主教面对多纳图派叛乱时的紧急需要。
早期奥古斯丁主张宽容,这个立场与他三位一体的哲学心理学最为一致。@在《论三位一体》中,奥古斯丁主张,我们应该基于心灵的模式理解三位一体的上帝的本性。心灵包括三个部分:理解、记忆和意志,其中每个部分与其他部分都历史地联系在一起。理解的理性探究要求记忆,如果它要在我们生活的结构化中获得任何一贯的意义或位置的话。只有当理解和记忆受到过理性一贯的生活这一更高一级的欲望指导的时候,它们才统一人的生活;不使用理解和记忆,这些欲望就没有理性的目的。人的统一这种看似非常合理和理论的结果是心灵的一部分总是利用其他部分;理解、记忆和意志同时起作用。没有一个部分先于其他部分,也没有一个部分可以明智地与其他部分分离开来。人的生活受到这三个部分综合活动的指导。这一理论的自然推论是犯错的良心是理解、记忆和意志的综合后果,因此表达了一个人作为人的道德力量的整体性。因为基督教信仰要求整个人的自由同意,所以基督教的前提要求宽容,它可以单独保证所要求的自由同意。圣保罗的仁慈似乎开始生效。
然而,按照他对历史理论的深刻承诺对待和理解分裂的多纳图派,奥古斯丁宽容的哲学前提遭到腐蚀。这一理论要求奥古斯丁对圣经的预言和最近的灾难性政治事件(罗马灭亡)都给出合理的解释。奥古斯丁一直将罗马秩序与文明联系在一起,对于他而言,只有把文明的精神理想从腐败的政治世界转交给天主教教会,才可以给予罗马灭亡与圣经相容的救赎意义。如果只有教会文明了,那么维持教会权威这一关注就具有某种世界历史的重要性,特别是对于在任的主教。相应的,对于奥古斯丁而言,分裂的基督徒拒绝教会的权威看起来如此不合理,以至于他逐渐把多纳图派的抵抗不是看成合理分歧的产物,而是看成人无知的产物,这些人了解真理,却通过意志的腐化有意识地否认真理。这些人不会获得尊敬,因为他们的观点不是人整体的道德力量的产物,而是心灵中邪恶错误的产物。奥古斯丁三位一体的心理学被悬置;这些人如此缺乏自由和合理性,以至于他人可以正当地进行干涉以保护他们免受自己的攻击。对于奥古斯丁来说,对比是准确的。异端反映了缺乏理性能力的腐化意志,而自我毁灭是最坏的一种——永恒的死亡(etemal death)。实际上,强迫性干涉的基础更强,因为异端者的毁灭性也对被他腐化的人造成伤害,社会可以正当地要求免于这些伤害。
虽然奥古斯丁本人鼓励在对待异端者上宽大处理,但是他不宽容的论据后来被阿奎那用来证明对异端者处以死刑是正当的。@因为信仰是自由的,阿奎那拒绝犹太人和异教徒被迫的转变。但是,一旦一个人已经支持天主教的真正信仰,就不允许他异端地放弃。追随奥古斯丁,阿奎那认为这种无知是异教徒心灵中的一种道德腐化它会(传染性地)腐化他人。当时的世俗社会认为金钱是一种恶并用死刑来对抗它。因此,阿奎那主张,腐化心灵是一种比金钱更大的恶,所以世俗社会用死刑来对抗它是正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