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日,11月10日,天气终于转好,终于能看见一点阳光,我之前看新闻声称英国在之前的11天里,阳光总计只有18分钟。这个数字是不是准确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不记得上次看见阳光是什么时候了。这一天也是英国的纪念日——Remembrance Sunday,为了纪念阵亡将士,学院宿舍附近的公交车暂停了服务,我只好步行前往开会。如果没有打开微信,这一天或许只是普通的一天,最让人意外事情,就是清晨的阳光。
然而,当我打开微信,映入眼帘的却是哲学公众号工作群、闲聊群中涌现的许多消息——要知道,这些群平时几乎不怎么活跃。群里说,我们公众号的发起人之一贾舜尧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是我们要让公众号活下去。其实,就在前一天,我已经在另一个群里看到了他失联的消息,也知道有一些朋友已经在找他,并且看到了他最后一条朋友圈——“今生苦短,来世再见”。然而当时,我的内心似乎还未能真正接受他会离开的可能性。我天真地以为,这更大概率上是他的求救信号——他会得到帮助,最终一切都会好起来。虽然我知道他的境况并不是他想要的理想生活,但是我也好几年没有听到过他向我提到生活中不如意了。他给我的印象,从来不使用是一个会寻短见的人。
和许多朋友一样,我和他也相识于哲学公众号。有一个朋友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一起做一个哲学公众号。当我正居家备考音乐学的研究生,也算是有很多自由的时间,我就欣然加入了。就这样他把我介绍给了贾舜尧。当我看到《想当国师的哲学家们》这个公众号名称时,我其实并不太理解,我感觉大概是和“哲人王”这样的概念有点关系。不过,如果我是哲学家,我倒不会想当国师。用这个名字去做公众号,我还是有点意外的。不过我更惊讶的是他从哪里找来的文章。我刚开始在公众号做的工作其实就是编辑推送文章,贾舜尧会把要推送的文章发给我,然后我在公众号的后台排版、推送。所以,他当时给我最初印象是一个意气风发有才华的人。后来我得知他在考北京大学的哲学研究生,我对他佩服更多了一点——我当时考研择校的时候,根本没有看985以上的学校。后来,我在公众号的参与的事务越来越多,我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他也会把自己的心境分享给我。他在我眼中的形象也逐渐有血有肉起来,,虽然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但是他在我的心中,已经不单单是个网友或者一个一起做公众号的人了,而像是一个多年没过面的老朋友,
把公众号坚持做起来并不容易,我经历过的最困难的事情,大概发在20年。因为大家对公众号本身的理解和未来发展方向产生了分歧,公众号因此经历了不小的动荡。几经调和,分裂成了一个主号、一个副号。难能可贵的是,贾舜尧在,公众号一直在坚持。后来,我的学业越来越繁重,我对公众号的参与越来越少,我和贾舜尧的沟通也越来越少。有关他的消息,我更多地是通过朋友圈了解到。我只知道他去了事业单位,但我不知道事业单位可能不是他的理想——这一点我是从他人口中听说的。我想对于20-30岁之间的人,生活可能在短短几年里发生完全的变化——我本人就是这样。但我对他最近的变化,却知之甚少。这种不了解让我不知所措。他去世的消息对我而言仿佛是两个重击:第一个是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第二个是他选择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对让我难以理解和接受的,其实是第二个。
我在群里说,我想给他写传记,不光是想给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更多的痕迹,也是真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促成他走上这样的道路。我忽然感觉我从未真的认识过他,我只是认识了他的小小的一面,但我从来不知道完整的他在承受着什么。
有的朋友表达了希望他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安息的愿望,他自己也说,“今生苦短,来世再见”。我虽是不可知论者,无法确信是否真有来世,或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但在此时此刻,我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他的灵魂解脱,那将是一件美好的事。
王普宇
2024年11月 写于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