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整个世界范围来说,就文学地位和实际上的水平来说的话,我认为《红楼梦》是世界第一。所有的文学水平当中,它抵达的巅峰不仅仅是古典文学的巅峰,也是整个世界文学的巅峰。
这本书我们必须读。但是呢,很多的读者朋友都有一个困惑,怎么读才能读懂呢?小说太复杂了,太深奥了。都说《红楼梦》讲的是人情世故,因为它里面有一个对联非常有名,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但是我们从字面上知道它是讲人情世故,却未必真的能够读懂,而且还能够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生活有具体的指导。
我就正式带领大家再读经典,开辟一个新的系列【《红楼梦》里的为人处世】。计划共50讲,精读小说的细微之处。
给大家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皇妃元春回娘家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核心重点就是:应该怎么处理行礼的问题?
我们都知道,中国是礼仪之邦,很讲究礼仪啊,晚辈跟长辈之间,平辈之间相处都是有礼仪规定的,那么元妃,也就是《红楼梦》里面的贾政的女儿元春,后来选成了妃子,进了皇宫。它有这么一个重要的情节,叫做元妃省亲。就是我们俗称的回娘家。
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回娘家,这个人呢,又是第一男主角贾宝玉的亲姐姐。元春回娘家,就遇到一个重要的矛盾,非常考验人情世故。
元春她在嫁给皇帝之前,是贾府这一家子的一个晚辈女孩子。她是王夫人的女儿,是贾母老太太的孙女。一般情况下,孙女见到母亲,见到祖母,那当然应该跪拜行礼尽孝心。这是传统礼仪。
但元妃元春进了皇宫之后,她的身份变了,她不再只是你贾府的晚辈女孩子,不再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她还封了妃,身份是皇帝的女人,是皇妃。
她代表皇家代表皇权。这一下子身份就有了冲突问题,你怎么能够让皇族的代表,皇权的代表,皇帝的女人去跪拜大臣下属呢?
所有的他们家里的这些人,不管是老祖母还是她的妈妈王夫人,还是她的爸爸贾政,全部都是皇上的臣民。
古语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一切都是皇上的,都要听皇上的。一切人都是皇上的下属臣子,那么皇帝的女人,同样享有这般贵重的身份。
你元春怎么能按亲情伦理真的去跪拜臣子呢?这就发生了矛盾,我们称之为忠孝两难全。如果你要尽孝心,以女儿的身份跪拜父亲可以,但是你不仅仅是父亲的女儿,母亲的女儿,你还同时是皇帝的女人,是皇族的代表。
你回娘家省亲是代表着皇权。这个就考验我们读名著怎么读懂。
千古以来,关于这种贵妃省亲,甚至是皇后省亲的问题,是古代大学问家最为头疼的一个问题。怎么安排他们的礼仪?谁来拜谁先。
比如皇后妃子拜父母嘛。那皇帝的脸往哪里放?
还是先让父母拜女儿,那这个孝道从何讲起?
我们都说忠孝是做人之本,你不孝之人,你真的能忠心吗?这就是个悖论,非常矛盾。把古人也折磨够呛,但是呢,《红楼梦》就写出了真实生活当中的处理之道,给出了解决办法。
这就是我们读名著,真正需要去读懂的地方。《红楼梦》里面是这样写的,我把原文跟大家说一下。
在小说的第18回里面写道:
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
那么当时小说描写了一个什么场景呢?描写了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注意了,的的确确在整个封建王朝,皇权至上,天下第一。不管你是我奶奶还是我妈妈还是我爸爸,你都是我的臣子。我代表皇家的时候,你必须先跪拜。
但是呢,天理人情,它是要兼顾的,人情世故是要兼顾的,所以小说里面又加了一笔。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王夫人等。
你看,这就是名著的水平。
真实的生活中,我们总是遇到忠孝两难全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在某些时刻,折中怎么折中呢?贾母等人路旁跪下。难道元春这个女孩子,作为孙女,真的忍心真的舍得让自己的亲妈亲奶奶路边上这么跪着接待自己吗?当然不忍心,这毕竟是自己的血肉至亲。
所以呢,她不会阻止奶奶和妈妈按照礼仪跪她,但是呢,她会早就安排好她的那些太监去搀扶。那些太监也是人精,也很懂事,只要皇妃的长辈们一跪下,他们马上冲过来扶起来。
这个时候我们就真正读懂了人情世故,
什么叫人情世故?那就是该跪必须跪,但是呢,不会让亲妈和亲奶奶长期跪着,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马上太监把她们扶起来。
这就是人情世故,该做样子的时候做样子,该讲究的时候讲究。
皇家礼仪和伦理亲情忠孝难两全的时候,我们的古人聪明至极,通过这种虚实结合的方法,灵活敷衍过去。硬是达成两全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曹雪芹写透了真正的人情世故。以这样的角度,这样的生活经验和人生结合起来读,你才能真正读懂《红楼梦》。
沈嘉柯(大众读者交流)
专属微信号:wxshenji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