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嘉柯
图/查士标
历史上骂王安石的人,真的不少。
别的诗人,得到的基本上都是好评。比如王安石的政敌苏轼。苏轼是好的,那苏轼的政敌王安石就是坏的。然而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好坏分明的。
世人对他的评价,往往因为他搞变法,带着贬义。所谓变法也就是政治变革,我们的老祖宗是不怎么喜欢变化的,最好千秋万载,保持稳定。王安石想要一个强大的国家,想要一个新鲜活泼的王朝,想了很多办法来革新天下。
他从小就是个才子,名声在外。后来考试顺利,中了进士,学而优则仕,没多久去当官了。当时的皇帝宋神宗欣赏他,重用他。王安石的官,起起伏伏,最高当到了宰相。总之,这是个有梦想的文人,也是个影响历史的男人,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虽然后来变法失败,被守旧派抵制了很多年,但实际上,他提出的很多措施,后世采用了,还很有效。
苏轼长年累月坚持反对王安石的变法,然而,当苏轼出了乌台诗案的时候,他那些保守派的朋友,大多数沉默回避。反倒是王安石给宋神宗上奏,说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
活了66岁的王安石,这么一个大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传奇。他的诗格局也很大,境界也高,“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浮云这东西,厉害起来,是可以遮天蔽日的。但是王安石是个挺男人的诗人,写诗很硬气,不怕什么的浮云遮住自己眺望的眼睛,自然是因为他身在最高层,能够影响皇帝。很有一点推动历史进程的意思。
直到我读到了他的《别鄞女》,这首小小的诗又叫《解任别女诗》。读到这四句诗的时候,那一刹那,我读懂了生离死别。王安石也不再是一个遥远的历史人物。
那是他30来岁时候写的诗。他像一个简简单单,内心柔软,泪流满面的书生,忽如其来,走出史书和庙堂,走到我的面前。诗本身很直白:
“行年三十已衰翁,
满眼忧伤只自攻。
今夜扁舟来诀汝,
死生从此各西东。”
王安石不像别的诗人,年纪轻轻就一堆孩子了。30来岁,他觉得自己就已经老了,是个衰翁。这个年纪,才有了女儿王堇。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住的地方种了木槿花,就取了这个名字。
然而小小的女儿,出世没多久就病逝夭折,埋葬在当地。很快王安石就接到了朝廷的任命,要去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上任。
古人的一生中,寿命没那么长,山高路远,千里迢迢,再加上命运变幻莫测,官场身不由己,一次远行,就可能分别后再难重逢。所以这个悲伤的父亲,生怕以后没机会告别,连夜去跟女儿诀别。
他乘了一叶扁舟,去葬下王堇的地方,那是一片松树林。他默默呆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这种静默哀伤的时刻,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从此以后,阴阳相隔,生死两地各自西东。
人为什么要写诗,又为什么要读诗?只因为诗是遣怀,是言志,是抒情,更是自我拯救,化解我们心中本来无从消解的悲怆。
而王安石这个人,他柔软深情的那一面,实在是被遮蔽了。他除了是个正直有才的人,还是个有情真豪杰,怜女大丈夫。
《大师一支锦绣笔》沈嘉柯 著 山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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