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李鸿章与恬庄杨氏
徐祖白
张家港境内恬庄杨氏素称名门望族。旧时常熟有八大姓，曰：“翁庞杨季是豪门，言归屈蒋有名声。”其中之“杨”，即为恬庄杨氏。明代，小小恬庄僻居常熟西北，名不见经传。杨氏于清康熙初迁居恬庄，靠耕读经商传家，起初亦未见有涉足官场者。然而到第四代孝子杨岱，由于高度重视教育，建办义庄义学，督促子孙刻苦攻读，于是到清嘉道年间，杨氏科名大发，接连中举登科，且在政坛上、学术上皆业绩斐然，令人瞩目，由此引出与林则徐、李鸿章等近代名人交往的历史佳话。
恬庄杨氏与林则徐有莫逆之交的是杨希铨。杨希铨（1787—1855），字砚芬，一字仲衡，是杨岱之孙，杨景仁的次子。杨希铨二十一岁中举，二十五岁进士及第，是恬庄杨氏第一位进士。他历官翰林院编修、陕西道监察御史、广东道监察御史、京畿道监察御史，还担任过四川潼州府知府、广东惠州府知府，政绩斐然，素有令名。
清嘉庆十六年（1811），杨希铨考中进士，林则徐也在这一年考中进士，时年二十七岁，比杨希铨年长二岁，同属蒋立镛辛未科榜。二人登科后又同入翰林院任职，期间多次参与乡试、会试任考官，故二人友谊非同一般。
林则徐离开翰林院后，历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江苏按察使、陕西按察使以及江宁、湖北、河南等省布政使。清道光十二年（1832），林则徐出任江苏巡抚，主政江苏。在任四年，对农业、水利、漕务、救灾等极为关切，屡有治理创举。一次，他主持兴修常熟白茆塘和太仓浏河港，亲自到现场督办。期间，专门到杨希铨老家恬庄拜访。亲眼目睹恬庄杨氏积善积德，人丁兴旺，数代人和睦相处，济济一堂，林则徐十分感慨，深感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乃挥笔写下“五世同堂”匾额。据杨氏后裔杨以堉先生称，此匾额一直悬挂在恬庄北街太史第中宅即今旗杆里的第二茶厅，延续至今。（见上海科学院出版社2013年出版、杨以堉著《恬庄杨氏》第74~75页）
清道光十二年（1832），林则徐还为杨希铨之父杨景仁的著作《筹济编》作序。杨景仁（1768—1828），杨岱长子，字育之，号静岩，是恬庄杨氏第一位举人，历任文渊阁检阅、会典馆协修、实录馆分校、协办侍读等，又任刑部四川司主事。他在京为官三十年，修身治政，律己甚严，身体力行，力求做到：“居家端其力，居官敬其事，居乡施其德，为学务其大，教士尽其诚。”（见《恬庄杨氏》第71页）
杨景仁撰有诸多著述，代表作是《式敬编》和《筹济编》。《式敬编》是杨景仁在监察御史任上所写。他曾多次负责办理秋审斩决案例，由于人命关天，每审一案，总是详查案情，核对证据，如发现疑点则发回重审，如罪不至死则笔下超生。审案之余，杨景仁从古今浩瀚治狱案例中，采集典型，编撰成5卷《式敬编》，成为地方下属重要参考文本。
《筹济编》是杨景仁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共32卷，是他采集古今救荒善策，结合自己亲身经历，编撰而成。由于书中所言皆切中时务，可行性强，朝廷命刊行发布各省，作为救济灾荒的重要参考。
林则徐身为朝廷命官，对民间疾苦、救灾赈济十分重视，且素有研究。他读到杨景仁的《筹济编》，极为赞赏，于是欣然命笔，写下序言，内云：“《筹济编》三十二卷盖取古今荒政之可行者，上以纾圣天子宵旰之忧，下以托穷黎数十百万之命，其用心可不为至哉！”“是书皆扁鹊、仓公所宜读者也，愿与郡县诸君共勉之矣。”扁鹊、仓公皆为古代名医，意为凡为官牧民理政者都应该读读此书。
李鸿章是晚清重臣。他与恬庄杨氏亦有不凡的世交。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字式和，号玉川，是杨希铨的父亲杨景仁的学生。原来，杨景仁辞官之后，曾主讲庐州庐阳书院、太平县仙缘书院。而青年李文安就在庐州（今合肥）庐阳书院读书，拜杨景仁为师。后来，李文安举业有成，与曾国藩同榜登进士。李鸿章不忘师恩，对杨家素怀感恩之心，故李、杨两家堪称世交。
至清光绪间，《筹济编》问世已有五十多年。光绪四年（1878）三月，时为军机大臣的李鸿章鉴于《筹济编》的价值意义，郑重约请杨希铨之孙杨恩海再次重刻《筹济编》，新版书于同年九月刊成。李鸿章“受而卒读”，乃亲自作序云：“是书也，不特备荒良法，乃古今仁人君子济世之全术也！吾亟劝重镌，以永其传。其秋九月功成。饍本由都察院奏进，诏勅大吏颁各行省，先生之泽被天下益宏。”“先生学问根柢经史，居乡居官，讲求经世之术，试之辄效。主庐州讲席，先君子尝著籍门下。今读是编，嘉谟嘉政，灿然必具，后之牧民者，通其意而推之，於戏，其独备荒也哉！”序言落款为“光绪四年冬十一月门下晚生李鸿章谨序”。这段话十分清楚地表明，《筹济编》是一部“备荒良法，济世全术”，值得天下为官者认真学习践行，评价之高，无以复加。序中“先君子尝著籍门下”之语，再次肯定其父亲确实在杨景仁门下攻读这一史实，李鸿章感恩杨氏、重教尊师之情溢于言表。光绪版《筹济编》今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皆有藏，网上亦可查阅。
还值得一提的是，李鸿章的长孙女李道清是杨云史的夫人。杨云史（1872—1941），名圻，号野王，杨岱六世孙。其大伯祖父杨沂孙是著名篆书家，二伯祖父杨泗孙是咸丰二年（1852）榜眼，父亲杨崇伊是光绪六年（1880）进士。杨云史是我国近代重要文学家、诗人。他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乡试中式为南元，历任户部郎中、邮传部郎中，后任南洋（新加坡）领事。所作诗词成名甚早，尤其是所写长诗，骨力雄秀，气势磅礴，被张百熙赞为“江东独步”，被康有为赞为“绝代江山”。李道清嫁给杨云史时，杨云史才十七岁，惜李道清未有几年便病亡。但恬庄杨氏与李家的一段姻缘，也在杨氏家族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本文发表于2020.10.10《苏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