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组织向国家捐款，是别有所求还是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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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07 22:45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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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下旬，北京血友之家罕见病关爱中心宣布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捐赠100万元用于"国家建设"，数日之后，公众号上捐赠的消息删除。据红星新闻报道，血友之家此次“盖了公章”的捐赠宣言，是由机构负责人与办公室主任、财务主管共同决定的，计划在机构的管理费用中支出。负责人曾在官方微信群里说：“我们2023年的慈善项目额，1个亿，按照5%的管理费计算，我们就有500万，我们又没有什么高薪；再说，100万才几个钱，我们如果能做得好，下来每个月给国家捐。”不管这位负责人是真想给国家捐款，还是虚晃一枪另有所图，“慈善组织向国家捐款”话题还是引发了广泛关注。这不仅因为国家是比慈善组织强大得多的存在，也因为国家与慈善组织是两套完全不同的满足公共利益的机制。在《政府与企业以外的现代化》一书中，学者秦晖以志愿和强制，私益与公益为坐标，阐释了国家、市场和非营利组织的区别——市场是以志愿（自由交易）方式满足私人利益的机制；国家是以强制（权力运作）的方式满足公共利益的机制；非营利组织（第三部门）则是一种自由公民的公益社团，以民间组织为形式、以志愿为方式，满足公共利益。![]()
按照秦晖的理论，国家也是一种满足公共利益的机制，但其方式是“以强制满足公益”。比如说，国家通过征税来获得建设公共事业的资金，征税就是强制的，不管纳税人是否愿意，符合纳税标准必须纳税，偷税漏税在任何国家都是不被允许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一位纳税人都在国家的强制下，以纳税的方式促进公共利益。而非营利组织作为另一种满足公共利益的机制，是“以志愿满足公益”。它基于公民的自由意志，其获取资金的方式与国家完全不同，它不是强制的，而是自愿的，人们可以捐款，也可以不捐款，这也是为什么强捐、逼捐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因为如果捐款是强制性或者半强制性的，尽管也是出于公益目的，那也相当于让人多缴一次税。那国家直接提高税率，或是加征富人税就可以了，还需要民间捐款做什么呢？其实，自愿性的民间捐款大有用处。慈善组织的职能是在政府和市场之外，回应社会需求,为弱势群体服务。这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希望工程”中体现得最为明显。那时，国家乡村基础教育薄弱，缺少资金修建学校，青基会用“以志愿满足公益”的形式成功筹集了大量海外华人的捐款，这种筹集资金的方式超越了国别的界限，实现了“国家强制”所不能达到的效果。需要指出的是，慈善组织向国家捐款，不管当事人的目的是什么，国家根本不需要，也大概率不会接受来自慈善组织的捐款。这就必须提一下国家本身的性质。霍布斯在其名著《利维坦》中将国家的本质描述得最为透彻：“把大家的所有权力和力量托付给某一个人，或者一个能够通过多数的意见把大家的意志转化为一个意志的多数人组成的集体。……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国家）的诞生。”霍布斯担心别人听不懂，还直接打了个比喻：“国家就是活着的上帝。”为什么国家如此强大？这基于国家构建的“三件套”：军队、税收，官僚制。任何国家都会建立一套远比民间力量强大的武力系统，并在一定区域范围内实现暴力的垄断，这是国家得以“以强制满足公益”的基本前提。维系军队的运作的经费，主要依靠向民间征税；而要顺利地把税收上来，就得有一个文官集团，这就是政府为什么会存在。简而言之，以武力为后盾的强制征税，是国家的基本底色。世界上任何国家，只要是完成了有效国家构建的，政府能控制得住场面的，想从民间获得资金完全没有必要接受“自愿捐赠”，有的是更高效的方式。其次，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捐款的提法也耐人寻味。作为一个抽象的政治概念，"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一个可以直接接受捐赠的民事主体。如果捐赠给特定的政府部门或事业单位，倒还算说得过去，但如此笼统地提"向国家捐款"，反映出慈善组织对自身定位的模糊，并在某种程度上暗示这家慈善组织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履行其使命，而寄希望于一个"全能型政府"。但吊诡的是，我们的社会本就从一个全能型政府的领导下发展而来。在1949年到1978年，慈善组织一度被视为“统治阶级欺骗与麻醉人民的装饰品”，政府对原有慈善救济团体进行全面接收和改造，并由政府举办的社会福利事业所代替。直至上个世纪90年代，政府重新认可了慈善组织在筹募资源和向弱势群体提供福利的功能，慈善组织才逐步获得了合法的身份。如若政府认为还是由公职部门来运作更好，只需要一键恢复到当年由机关事业单位主导社会福利的模式即可，不需要接受慈善组织的捐赠这么麻烦。也许，并不是国家需要慈善组织的捐款，而是有慈善组织希望通过“捐款给国家”的方式，表达某种诉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