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宁夏摇滚帮的快意人生
文化
音乐
2023-08-29 08:41
陕西
走过纯真的年代,走过荆棘的道路,他们有过困苦,有过矛盾,但更多的是痛快,热爱无法磨灭,作品永远留存。作者|独孤求馍 出品|夹馍星球
时隔三年,《乐队的夏天》终于回归,让这个夏天真的躁起来。对节目来说,最大的难题是邀请乐队,有名气的、愿来的,早在前两季都来过了。于是在这一季,年轻的新乐队明显增多,甚至还有几个回锅肉。成立于上世纪90年代的老牌乐队屈指可数,只有二手玫瑰、超级市场,再加上布衣乐队。我人生第一次听摇滚现场,就是在北京的“两个好朋友酒吧”听布衣。一首《羊肉面》,让我感动至今。还有很多人对他们的印象是《罗马表》,全场一起大喊“笑你马勒戈壁”,堪称滚圈一大盛景。布衣乐队主唱吴宁越,来自宁夏,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还诞生了赵氏兄弟(赵已然、赵牧阳)、苏阳等在中国摇滚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音乐人生,恰好代表了中国摇滚乐从诞生到勃发、从低谷到复兴的40年历史,也代表了大西北音乐高昂粗粝的风格,以及西北汉子的直爽赤诚性格。中国摇滚乐的诞生以1986年崔健在工人体育馆唱《一无所有》为标志,但在此之前,随着港台和国外音乐的传入,已经改变了中国的音乐形态,影响到音乐爱好者。而西安是西北地区接受外来信息的前沿阵地。1982年,一名叫邢少华的业余歌手,组建了一个演出团体“新蕾剧团”,采用电声乐器,到各地演出,当时叫“走穴”。普通老百姓,特别是年轻人,正是通过这些民间演出,接触到了新音乐。宁夏几位音乐人的青春期,也与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首先是赵氏兄弟。他们的父母,都在宁夏中卫县秦腔剧团工作,父亲赵相如是作曲家,道情戏(一种说唱结合的传统曲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母亲张桂兰是秦腔演员。家里有两儿两女,大儿子出生于1963年,叫赵已然,小儿子出生于1967年,叫赵牧阳。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家是文化人,不像别人家,要么叫建国、要么叫建设。1981年,赵已然考上陕西师范大学化学系。正逢西安的音乐风潮变化,出身曲艺世家的他,对此很敏感,并迷上了吉他。放假回家后,又讲给弟弟听。因为哥哥上大学,家里负担重,赵牧阳小学还被毕业,就进了爸妈的秦腔剧团,修习武生。随着《少林寺》的走红,掀起一阵学武风潮,赵牧阳也很喜欢武术。但是1985年,国家剧团体制改革,秦腔剧团解散,赵牧阳面临工作危机。1985年3月26日——他一直记得这个日子,那天他离家去西安投奔哥哥,妈妈把100块钱缝在他的内裤里。当时社会不安全,出门得特别小心钱财。到了西安,他借宿在陕西师大的文艺部教室。屋里有一套架子鼓,他喜欢上了。没有师父教,他跑到陕西省歌舞团,趴着窗户偷学,再回去练。不久,他被招进了陕西歌舞剧院。外地的歌手来西安演出,常会找他打鼓,比如当时正走红的田震,就很欣赏他,也把他介绍给别人。也是1985年,赵已然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宁夏化肥厂教育科上班,干了半年左右,他受不了,辞了。之后,跑去夜总会、迪厅唱歌,做了流浪歌手。兄弟俩都走上了音乐道路,有家学渊源的原因,更多是时代使然。苏阳的父亲是河北人,母亲是浙江人,都是在“支援边疆建设”浪潮中来到宁夏的,在银川的一家氮肥厂工作。1969年,苏阳出生于母亲的老家浙江,7岁时来到银川,一家团聚。1985年,16岁的苏阳,高中辍学,拿着初中毕业证,考到西安一所中专院校——陕西省建筑安装高级技工学校,学习电工。有一天,他听到对门宿舍的同学用吉他弹了一首《西班牙斗牛士》,琴弦活生生撞击出来的声音,让他非常着迷。他将饭菜票卖了,又借了点,凑了20块钱,从一位同学那里买了把二手吉他,开始练起来。那时他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厉害的吉他手。△ 1985年的中国,音响店,摄影师|Alain Le Garsmeur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很简单,就是检测中控室的仪表,上班抄个数,下班再抄个数。只干了一个月,他就辞职了。之后,他加入西安的新蕾乐团,跟着去全国走穴。80年代末,歌坛掀起一股西北风。苏阳记得,有一次赵牧阳在一个文化宫举办演唱会,他骑着自行车去听,在门口把一个摩托车刮倒了,进去时已经是后半场了。他看见,赵牧阳戴着墨镜,打着鼓,正在台上唱《黄土高坡》。1988年,歌手常宽来西安演出,找赵牧阳打鼓,合作很满意,之后带他去了北京,组建了一个乐队“宝贝兄弟”,是中国最早最红的摇滚乐队之一。用今天的话说,很有流量。90年代初,中国摇滚进入高潮期,摇滚青年们弹吉他的人多,都想当主唱,弹贝斯和打鼓的少,是稀缺资源。赵牧阳的特点是功力扎实、稳定,不同风格音乐都得搭得上。张楚录《姐姐》的时候,换了三个鼓手,制作人都不满意,正好赵牧阳去录音棚里玩,让他试试,只录一遍就过了。最多的时候,他同时担任8支乐队的鼓手,与窦唯、唐朝、超载、许巍都合作过,后来加入汪峰的鲍家街43号乐队,稳定下来。1980年代末,赵已然也来到北京,投奔弟弟,曾给宝贝兄弟乐队弹过吉他。他性格随性散漫,更愿意独自唱民谣。但他原创性差,主要是翻唱,流行的大俗歌曲,到了他嘴里,一下子就有了沧桑厚重的味道。他最喜欢唱潘越云的《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和原版截然不同。听了他唱的,根本就没法再听原唱。圈里人叫他“赵老大”,是字面意义上的老大,也是实力上的老大。1990年代初,赵已然去南方演出,很多人是他的粉丝。甚至有个小偷听了他的歌,决定金盆洗手,跟着他学弹琴。他曾说,那两年,他挣了一百万,但都被他随挣随花了。1995:碰撞
当赵氏兄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时候,老家宁夏的小老弟们,也在为摇滚梦发狂。1995年,苏阳回到银川,和朋友组建了一支“透明乐队”,他担任主音吉他手。乐队学习枪炮玫瑰等欧美乐队风格,留着长发,演出时在台上狂甩,觉得很酷。但几个人都不会经营,稍微赚点钱,就买酒喝了,并不正规。那时苏阳已经有了孩子,是玩摇滚的人中少有的早结婚的人。老婆是秦腔剧团的。有一次,孩子的班主任觉得他留长发接送孩子不太合适。第二天,他剪掉了长发,剃了一个平头,发型一直保留至今。和苏阳住在一个家属区的,有个年轻人叫吴宁越,父母是上海人,也是“支边”到宁夏的。吴宁越在家排行老三,现在大家喜欢叫他“三叔”。1990年,上初中的吴宁越,在全校元旦文艺晚会上听到崔健的歌,因为唱腔含混,不太听得清词,还以为是个老外。但这种风格,他喜欢,觉得很带劲。他省吃俭用,疯狂买磁带听歌,看到封面上有铁丝网、蝎子,人长得狠的,就买。有一次看到一张磁带写着《爱火花》,觉得“火花”这个词好,回去一听,原来是张学友的情歌。1995年,中学毕业,吴宁越去咖啡厅当了一名调酒师,收入很高,但他还是喜欢摇滚,内心的火焰无法熄灭,干了几个月辞职了。他和一帮爱听摇滚的朋友,组建了一支乐队。取名字的时候,曾想对标甲壳虫乐队,叫“金龟子”。多亏没这么做,后来取名“布衣”。买了乐器,但不会弹,吴宁越跑去找苏阳学。用他的话说,那时候苏阳是“银川一哥”,弹吉他手速很快。但苏阳有自己的乐队,太忙了,没时间教。偶然,他们从《音像世界》杂志上看到北京迷笛音乐学校招生的消息:3个月,学费700元,学不会第二年还可以去。大家跑去献血,凑了点钱,直奔摇滚圣地北京。人生地不熟,刚下车就被出租车司机给宰了。迷笛学校没有宿舍,学生自己解决吃住,大家在附近的村子里租了房子。没有暖气,只能生炉子,一开始不懂,买的煤老是半夜熄灭,冻得只好偷邻居的煤。但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迷笛学校走出了布衣、痛仰、脑浊、逃跑计划等知名乐队,被称为中国摇滚乐的黄埔军校。1996年,吴宁灵感爆发,写了一首歌《秋天》,很兴奋,觉得肯定能火,自己要成刘德华了。他问妈妈要了一万块钱,买了简单的音响设备。乐队包了一辆大巴车,去宁夏各个学校巡回演出。如今布衣被称为“现场之王”,可谓一开始就有的基因。1998年,布衣乐队和透明乐队,在银川湖滨雏凤电影院举办新年音乐会,两支宁夏本土乐队成功会师。但此时,随着娱乐需求多元化,再加上盗版的冲击,中国摇滚乐进入低谷,乐队的日子不好过。布衣乐队早期有7名成员,有的家里给找了工作,便回去上班了。主唱马向东也退出了,吉他手吴宁越转为主唱,他也是唯一坚持到现在的元老。2000年前后,吴宁越再次来北京,在五环外的村子里租了个院子,和一帮摇滚青年混在一起。大部分是宁夏来的,吴宁越戏称是“宁夏摇滚驻北京办事处”。乐队进行了重组,宁夏鼓手武锐加入,他还给谢天笑打过鼓,如今加入了野孩子,上过《乐队的夏天2》。吉他手张巍,也是宁夏人,后来成立了中国首支迷幻电子乐队WHAI。△ 2002年布衣阵容:吴宁越、武锐、贝斯小牛、张巍那时候玩乐队赚不了钱,也就没有利益冲突。大伙儿早上睡到自然醒,AA制吃饭,饭后各屋子串门聊天。有兴致了就排练,大家都不怎么识谱,就是乱弹,乱碰,反而有生命力。布衣有一首歌《院子》,就是纪念这段乌托邦一样的岁月,“繁华纷乱的日子如梦在飞逝,梦醒思念的还是蔚蓝的日子……”“赵老大”赵已然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他经常带一些名人回来,大家很羡慕。年轻人没事了,也会打乒乓球,赵老大技术最好,把大家抽杀得没脾气。2002年,在朋友的帮助下,赵已然出了张专辑,叫《活在1988》。里面有一段自白:“我本该是一名化学教师,阴差阳错,不幸做了鼓手。十多年来,不求上进,碌碌无为,混迹于狭小的地下音乐王国.......”那几年,他常在北京的酒吧唱歌,一把吉他一杯酒,一唱一晚上。有听者形容:这些歌啊,明明是小糖水儿,被他一唱,就成了中药汤了。2000年,因主唱汪峰签约华纳,鲍家街43号乐队解散。当初成立时,大家都说起码奔10年去玩,没想到结束来得这么快。鼓手赵牧阳无事可做,向朋友学了三弦。三弦也是宁夏小曲的传统乐器,能弹出家乡的声音。2002年,云南举办第一届雪山音乐节,赵牧阳也去参加了,喜欢上了大理,便在这里居住下来,开了个酒吧,叫“候鸟”。每年他都要回家看父母,从云南、四川到陕西、甘肃、宁夏,一路在沿途酒吧唱歌,回去的时候再一路演回去——的确像个候鸟。酒吧生意不好,没多久都倒闭了,他开始四处流浪演出。据说有一次在马路边的修鞋摊,大爷帮他补了三弦的琴包,他没钱付,只好给他唱了一首歌。苏阳的透明乐队,在1999年解散,之后他也曾去北京发展,加入了一支叫“北极星”的金属乐队,担任吉他手。而赵牧阳是这支乐队的特邀鼓手,两位宁夏顶级乐手得以合作。但乐队也没玩多久,苏阳又回到宁夏,成为一名独立音乐人。有一天,朋友给了他一张田野录音的带子,他觉得太好听了,醒悟过来,意识到音乐的根,就扎在自己生长的地方。他开始去拜访民间唱花儿的老艺人,观察他们的生活,唱歌的状态,从中得到滋养。写歌也就变了路子,他将花儿、秦腔、小曲等民间曲调和现代音乐嫁接,既生动又时新,再加上他高亢的嗓音,一开口就能震住人,自此再不会忘记。2003年,他组建了自己的苏阳乐队。鼓手吴丹是宁夏著名的爵士鼓大拿,之前曾经和布衣乐队的张巍玩过乐队,后来又和武锐等人组建过雷鬼乐队“妙乐队”。2004年,苏阳乐队在银川富宁街秦腔剧团的戏社,举办专场演出。没什么人买票,但周围的居民、下了班的农民工,都围过来听,气氛很好。有人告诉他,这些曲子小时候听过,但后来都忘了,没想到现在又有人唱了。苏阳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他陆续创作了多首歌曲,在银川的小酒馆、小麻将馆演出。2004年8月上旬,宁夏贺兰山脚下,举办了一场音乐节,主题为“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演出阵容的确对得起这个口号,包括崔健、黑豹、唐朝、眼镜蛇、超载、指南针、二手玫瑰、常宽、左小祖咒等著名乐队。久未露面的张楚、何勇,也出现在舞台上。当然,也少不了宁夏本土乐队——苏阳和布衣。作为东道主,他们是第一天和第三天的开场乐队。即使今天回望,这次音乐节在中国摇滚史上也举足轻重,很难再聚齐这么庞大的阵容了。当时,南京一位姓李的小胖子,也参加了这次音乐节,大受震撼,自此决定好好做音乐。他是一代文艺青年的“B哥”,现在名字不敢提了。同年10月,“宁夏三杰”布衣、苏阳和赵已然,还在北京参加了“只有一个宁夏”音乐会,连唱三天,宁夏摇滚,开始大放异彩。2005年,民谣明星老狼去银川参加活动,在酒吧听到喝醉的苏阳唱歌,被打动,问他要了小样。回去后,他给了十三月唱片老板卢中强,卢中强听了后,立刻签下苏阳。一年后,苏阳出了第一张专辑《贤良》。专辑制作的时候,制作人花了几天时间修音,但苏阳听了,觉得太完美了,不对味,又给改了回去。真实,比精致更重要。这是宁夏人,也是西北人的脾性。如果说老狼是苏阳的贵人,2005年,布衣乐队也遇到了自己的贵人——日本鼓手Funky。Funky曾是日本“暴风乐队”的成员,歌曲入选过日本教科书。1990年,他来北京旅游,听了一场黑豹的演出,非常喜欢,开始长期在北京搞音乐,与很多乐队有交往。2005年,黑豹乐队的栾树为纪念去世的张炬,策划专辑《礼物》,准备收录布衣乐队的一首歌《为你唱》,让Funky负责制作。Funky到布衣乐队住的院子里玩,喜欢上了那种乌托邦气氛,坚持搬来和他们一起住。他的日本妻子,看到院子里的旱厕,被吓哭了。也难怪,实在是太脏了,大家冬天上大厕,得带两块板砖垫脚,不然容易被屎橛子戳着。自此,Funky开始了和布衣乐队的合作与友谊,布衣的很多歌,都是Funky写的。有一次,吴宁越带Funky回银川玩,吃手抓羊肉,当晚Funky敲门找吴宁越,说他写了一首歌,这就是著名的《羊肉面》。2006年,宁浩拍摄《疯狂的石头》,Funky是音乐总监,他推荐布衣乐队给电影写首歌。乐队看完片子,只花了十几分钟,创作了一首《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这部电影让导演宁浩火了,演员黄渤火了,《我爱你亲爱的姑娘》也火了。2007年,布衣乐队发布首张录音室专辑《那么久》,此时乐队成立已12年,的确很久了。那几年,宁夏人、鼓手刘淼,在北京开了“两个好朋友酒吧”,给哥们儿提供演出场所。布衣乐队、立东乐队(主唱李夏)、吴的反作用(主唱吴可嘉)等宁夏籍乐队,常在酒吧演出。这就是中国摇滚圈著名的“宁夏帮”,还形成了一个厂牌“宁夏制造”,2012年出版了一张专辑,收录了9支宁夏乐队的作品。专辑里也包括赵已然《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2009年,布衣乐队发布第二张专辑《布衣》,请来枪炮玫瑰乐队的御用录音师Wyn Davis制作,“土摇”与国际接轨。当时音乐行业受互联网冲击很大,他们却逆道而行,出了实体磁带,并从全国找了一家能把字刻在壳子上的厂家(一般磁带都是贴纸),光是成本每个就要25元。最后印了1000盘,制作费总共50多万,但只卖出了20盘。“西北汉子是不会计较成本、量入而出的,所以在这样一个不景气的时期,布衣仍然愿意用尽积蓄制作这样一张精致的专辑。收不回投资?布衣不管!2010年秋天,赵牧阳和好友周云蓬爬大理的巍宝山,遇到一个道观,就在那里住下来,过起了隐士生活。早上起来打扫道观,上香,之后就是弹三弦,看书。手机经常关机,如果有人想找他演出,得托人爬上山去找。2013年8月,湖南凤凰举办“边城音乐节”,赵牧阳担任音乐总监,他邀请哥哥赵已然、苏阳、布衣都来参加,含宁量很高。第二天晚上,赵已然在台上演唱《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时,天上忽然下起大雨,狂风大作,赵牧阳将雨衣奋力撑开,为哥哥遮雨,这一幕很动人。赵牧阳和常宽早年的乐队“宝贝兄弟”,也重组复出,在音乐节上压轴演唱,让人感慨“爷青回”。也是这次音乐节上,赵牧阳遇到一个20多岁的姑娘,促使他走出道观,下了山。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生活进入另外一个形态。微博简介是六个字:“知天命,尽人事。”摇滚老炮对时代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2015年,赵牧阳参加了《中国好歌曲》,唱了一首《侠客行》。张艺谋看了这个节目,也很受触动,邀请赵牧阳在《长城》中饰演一位祭司,用家乡话唱了一首王昌龄的《出塞》。2016年,赵牧阳回到宁夏定居,不再漂泊。闲了,他还学习绘画,举办过画展。此时,随着线下演出市场崛起,乐队的生活开始好起来。高铁的发展,为乐队去全国演出提供了便利,原来乐队主要呆在北京,现在开始大量走出去。布衣是全国巡演次数最多的乐队,平均每年要演出六七十场,每5天一场。有句话形容:只有你不知道的地方,没有布衣乐队没去过的地方。吴宁越说,现场就是摇滚乐的生命。就像两口子过日子,没有真实的身体接触不行。有一年的巡演主题就叫“为什么要去现场,因为现场就在那”。2017年8月28日,布衣乐队登上了央视综艺频道七夕特别节目,表演了《我爱你亲爱的姑娘》《喝不完的酒》。那是他们第一次登上央视舞台。而苏阳这种民族风格鲜明的音乐,赶上国家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也受到官方的支持,有空间做更多的事,不再是以前那样的独立和地下状态。2016年,苏阳发起“黄河今流”艺术计划,用音乐、视觉、文字等形式,立体地记录黄河流域的艺术文化。2019年,他拍摄了纪录片《大河唱》,曾大范围宣传推广,豆瓣评分8.1分。也是2019年,米未传媒制作的《乐队的夏天》开播,结合了音乐的专业性、综艺的娱乐性和时代情怀,带火了乐队。水涨船高,随着乐队破圈,演出费不断增长,商业活动增多,摇滚人终于赚到钱了。第一季阵容中,来自西北的乐队只有西安的黑撒乐队。2020年第二季,有兰州的野孩子、西安的法兹和咸阳的岛屿心情,让人见识到西北摇滚乐的力量。在第二季的总决赛上,鲍家街43号乐队惊喜亮相,演唱了歌曲《晚安北京》,这是原班人马时隔20年后再相聚,成为节目最大的彩蛋。鼓手赵牧阳在和张亚东互动时说:“我非常想念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是我想起来,似乎在昨天一样。”那个夜晚,很多热爱摇滚乐的人,泪流满面。走过纯真的年代,走过荆棘的道路,他们有过矛盾,有过痛苦,但美好无法磨灭,作品永远留存。2021年,《乐队的夏天》暂停录制,第三季推迟。也是这年9月30日,赵已然因病在三亚去世,享年58岁。因为常年的烟酒残害,生活的穷苦,老年的赵已然很落寞。他留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歪斜着身子,如果不是在酒吧唱歌,你会以为是丐帮洪七公来了。2014年,他诊断出慢阻肺,辗转多地居住,寻找空气好的地方。他信奉中医治疗,曾去新疆,把自己埋在滚烫的沙子里,企图“去寒气”,结果晕倒了。后来,他住到三亚,屋子是痛仰乐队的主唱高虎帮租的。最后也在这里去世。在银川举办的追思会上,吴宁越、张楚、超载乐队等很多好友都参加了。赵牧阳嘱咐大家,不要哭。民间流传一句话,“民谣不听赵已然,听遍民谣也枉然”。因为他是在用生命吟唱,那是最纯粹的声音。吴宁越曾坦诚说自己的吉他弹得不好,也不懂乐理,演出时,有时节奏不稳,唱歌还跑调,但这些都不是他做音乐的限制。他写歌完全是凭感觉,当内心里有了创作的冲动,便拿起吉他,弹着旋律,出来的东西就会很真。用他的话说:“不是我搞摇滚,是摇滚搞我。”他将王国维《人间词话》中“隔与不隔”的理论,理解为“装与不装”,认为搞音乐的最大原则就是“不装”,号称“搞摇滚从不装X开始”。他们出生于西北偏僻之地,原来的生活并不富裕,条件本就艰苦,在异乡流浪的日子里,才能吃苦。更重要的还是心中有梦,外部世界透过来的一丝光,让人生有了寄托。正如吴宁越说:“做音乐如果觉得苦,那你就是不够热爱,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最幸福的。”第三,和民间音乐有紧密联系,西北风味浓烈,且团结互帮。赵已然把流行歌唱成了民谣调子,布衣和苏阳都曾唱过《宁夏川》,他们从本土民间音乐中获取营养,形成了鲜明的西部风格——自然、朴实、真诚。宁夏摇滚群体庞大,除了赵氏兄弟、苏阳、吴宁越,还有众多的音乐人,在歌唱这片土地。比如,立东乐队主唱李夏,2003年来到北京,和布衣乐队住一个院子。2013年,在参加《中国好歌曲》节目时,以一首《今宵列车》征服现场。郭启亮,宁夏固原人,麦田乐队主唱,校园民谣代表人物,发行有专辑《时光坛》。周建军,也是固原人,2017年推出首张个人专辑《老三骑驴》,并全国巡演一百多场。每年,这些音乐家都会在银川举办演唱会,将“宁夏制造”的品牌精神往下传承。布衣乐队全国巡演时,也会带上宁夏的乐队开场,培育本地乐手。布衣成立以来,成员几经变化,目前的吉他手张小龙、贝斯肖紫云,都是来自宁夏的新生代乐手,可谓回到了乐队最初的状态。赵已然唱歌时,必然要端一杯酒上台,有时唱着唱着,就醉倒了。苏阳喜欢喝酒,也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媳妇买了花肥浇花,兑水时,问他:五百毫升是多少?他说,一瓶白酒那么多。而布衣在《乐夏3》初舞台,选的便是《喝不完的酒》,是特别能带动现场气氛的歌。吴宁越的烟酒嗓,也特别配歌的内容,他还和贝斯手肖紫云闹了一把拳。演唱中,吴宁越逐个介绍乐队成员,每人来一段solo,惊艳全场,这是今年乐夏少见的场景。屏幕上不断飘过弹幕,“就是这个feel”“对味了”,用大张伟的话说,“范最正”。已经64岁的鼓手Funky,是《乐夏3》年龄最大的乐队成员。当马东问他,跟着乐队折腾,过什么瘾呢?他说:“每天打鼓的生活,是最完美的生活。”这一刻,你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和布衣乐队走在一起。因为他们对音乐的爱,是同一类人。在摇滚圈,布衣乐队一直自称“土摇天花板”,他们粗放、简单,没有多深的乐理知识,也没多复杂精致的编曲,完全是靠一股冲动在创作,在演出。在节目一开始乐队之间的互相投票中,作为资深乐队,他们没有拿到前五名。初舞台的表演,尽管晋级,但排名第九。之后的比赛中,或许也不会走多远。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的战场是在现场,是和乐迷的直接连接。也只有在现场,才会出现合唱《罗马表》的壮举。仔细想想,乐队名字取得真好——“一介布衣,躬耕于现场”。以前大家总是把摇滚乐捧得很高,认为要表达态度,要叛逆,要反抗,实际上它只是音乐的一种形态,热爱她,投入她,她就能带给人影响。布衣乐队,以及众多的宁夏音乐人,诠释了什么叫热爱,他们将自己的人生过成了摇滚曲。【原创文章,禁止抄袭和短视频搬运剪辑,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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