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大人,快进来休息吧,外面阳光太毒啦!”
船长大喊道。
李鸿章躺在甲板的躺椅上,热浪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可他依旧躺在那里,眯着眼,仿佛睡着了。
八月的广州像个蒸笼,李鸿章摸了摸手心,却奇凉无比。船缓慢摇晃着,仿佛一头疲惫的狮子,左右摇摆,昏昏欲睡。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离开广州了。北方拳乱已被八国联军平息,昏庸的太后老佛爷命令他北上与各国谈判。
虽然他曾下定决心不再参与朝廷大事,可朝廷一再催促,就不得不北上了。
可此时的李鸿章七十八岁高龄,犹如风中之烛,生命已进入最后阶段。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李鸿章问船长。
“申时一刻了。”
“那该起船了。”
“我让小的们把燃料加满后,就起船。”
李鸿章拿起身边的一封电报,上面是老佛爷以光绪皇帝的名义给他的圣旨。
“拳民肆乱,太后西狩……又要赔款了……唉,这好像也没有可谈判的筹码呀……”
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
李鸿章放下电报,又缓缓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一生所做的事。在晚清这艘破败不堪的大船上,他修修补补,为了让这艘船能继续航行下去。
可他既要主持洋务改革,又要面对保守朝廷带来的阻挠,改革也无法彻底进行下去。后来战争失利,他被派去议和,所签的条约赔款多,又遭许多时人谩骂。
想到这,李鸿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了,拄着拐杖,一摇一晃地地走到船舷边,手扶着栏杆,眼睛看向大海。
几缕胡须被风吹乱,他懒得整理,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棵老树,根扎在地里,身子却在风中晃动。
又一阵风吹来,裹狭着海水的湿气和咸味,李鸿章的喉咙一阵发干。
船长端了杯茶走到他身边。
“中堂大人,尝一尝这茶吧,这是潮州知府周淑钦大人特意送来的凤凰单丛,为了送别您。”
“他倒是挺有心。”李鸿章接过茶喝了一口:“嗯……确实是好茶。”
“中堂大人,这次北上担子会很重呀,西太后惹来八国联军,最后还得您去收拾这烂摊子。”
李鸿章笑了,但随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这一生何尝不是在做裱糊匠呢?一生努力于洋务,但终究不过是纸老虎。或许圣上会支持我,可当今圣上又没有实权,西太后不懂军务,又长期训政,我大清的洋务难免进展极缓。我同洋人打交道甚多,朝廷也只能派我前往。”
“这也不能怪大人您,要是您生活在康乾盛世,少说也是和张廷玉平起平坐的名臣!”
李鸿章苦笑道:“唉,天命不可违也。”
“可大人此行必定会异常艰苦啊!同十一国谈判,况且没有一点对大清有利的理由!”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啊!大清能与洋人谈判的只能是我了,圣旨已下,不去是不行了。”
“那好吧,中堂大人,燃料加好了,可以准备起船了。”
船长走开了,留下李鸿章一人站在那,船上很安静,船舱内偶尔传来几句低语,但也很快被风吹散了。
“北风起了。”
他自言自语道。
北风确实起了,北上的船也起了。
李鸿章捋了捋早已被风吹乱的胡须,拄着拐杖,想回舱内休息。
突然,一阵大浪袭来,一头撞在大船上,大船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李鸿章没站稳,险些跌在甲板上,刚好被路过的水手扶住了。
大船剧烈摇晃,感觉随时会沉没。
李鸿章重新站稳脚跟,转头看向大海,低声自语道:
“大清已是残船一艘,只能随波逐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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