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科大查房 | 再生障碍性贫血、发热、左肩皮下肿痛一例

文摘   2025-01-13 12:00   北京  


病历摘要

患者女性,56岁,主因“发热1月余,左肩皮下肿痛2周”于2021-06-17入院。

【现病史】

患者于2021-05-01起出现发热,Tmax 38℃,伴畏寒,每天1次热峰,午间为著。2021-05-14出现头痛、肩关节疼痛、咽痛和颈部淋巴结肿大,热峰升高至39.6℃,遂就诊我院,查血常规:WBC 0.60×109/L, NEUT# 0.11×109/L,HGB 59g/L,PLT 82×109/L;hsCRP 145.10mg/L;NT-proBNP 2680pg/ml;肝肾功、心肌酶未见异常。考虑粒细胞缺乏合并感染,予厄他培南1g qd×9d治疗,热峰降至37.5℃左右,但停药次日再次发热,每日3个热峰,Tmax 39.7℃,伴畏寒,并逐渐出现左颈肩肿痛,可及皮下包块约1×2cm,稍红,自觉皮内发烫,有触痛。2021-06就诊我院,血常规大致同前,EBV-DNA 500copies/ml,CMV-DNA<500copies/ml,BST、隐球菌抗原(-);抗核抗体:抗Ro 52抗体弱阳性,余阴性;超声:左侧锁骨上窝可见多发肿大淋巴结,最大者约2.4×1.3cm,皮质增厚,皮髓质分界清。因不除外局部软组织感染,调整抗感染方案为头孢他啶2g q12h+万古霉素1g q12h×3d,患者仍每日发热,热峰及伴随症状同前。入院前2-3日出现鼻尖疼痛、咳白黏痰,咽痛加重,为进一步诊治收入院。

起病以来,患者精神差,睡眠一般,饮食差,胃部不适,存在反酸、烧心,小便正常,大便3-4日1次,近1月体重下降2.5-3kg。

【既往史

2018年诊断再生障碍性贫血,环孢素+司坦唑醇、G-CSF、EPO治疗,三系维持尚可,逐渐下降趋势,本次起病后调整环孢素为25mg q12h,三系均再次进行性下降。2019年发现胆囊结石。2020-04发现双下肢血栓形成,予利伐沙班抗凝后好转(2021-05停用)。2020-07朝阳医院曾诊断“真菌感染”,予抗真菌治疗。高血压10余年,拜新同降压,血压控制可。2003年行子宫+双附件切除术,自诉术后病理良性。曾输血2次。未注射新冠疫苗。

【个人史、婚育史、家族史

无殊。

【入院查体】

贫血貌,多毛,左侧锁骨上可触及多个肿大淋巴结,质软,边界清,副鼻窦区(上颌窦)压痛,齿龈增生,口唇苍白,口腔黏膜及咽后壁多发白斑、溃疡,双侧扁桃体I°肿大,右侧乳房外上象限区有轻度压痛,未及明显包块,双肺呼吸音稍粗,未闻及干湿啰音,心脏、腹部查体无殊,双下肢轻度可凹性水肿。


诊治经过

入院后完善相关检验检查:1、发热方面:入院后先后完善血常规:RET% 0.49%,WBC 0.59×109/L,NEUT# 0.23×109/L,HGB 68g/L,PLT 56×109/L;TB细胞亚群:B# 50/μl↓,T4# 155/μl↓,T8# 51/μl↓,T4/T8 3.04%↑,28T4% 90.3 %,DRT8% 29.5 %,38T8% 66.3 %;生化:Alb 25g/L,ALT 15U/L,TBil 38.8μmol/L,DBil 27.6μmol/L,K 4.3mmol/L,Cr 64μmol/L,LD 218U/L,Fer 1046ng/ml;hsCRP 243.50mg/L;CMV、EBV-DNA(-);B19-IgG(+),B19-IgM(-);G试验、GM试验、T-SPOT.TB、肥达外斐试验、血培养×3、骨髓培养(-);全身骨显像:顶骨、枕骨异常所见,考虑良性病变可能;上颌骨、双肩、胸锁、骶髂、髋、膝、踝关节炎性病变可能性大;泌尿系超声、肠道超声(-);ECHO见瓣膜退行性变,未见赘生物。因患者入院后间断诉鼻尖疼痛,查体可见局部似有颜色加深,完善副鼻窦CT:右上颌窦、双筛窦炎。头常规MRI非特异性脑白质改变,未见脓肿。腹盆增强CT见腹膜后肿大淋巴结,新见腹主动脉旁小片状软组织影。因考虑患者粒缺伴发热,且有皮肤软组织感染可能,遂加用美平+万古霉素×3d→美平+斯沃(因患者血小板进行性下降停用)×2w→头孢他啶+替考拉宁治疗,但患者每日仍有发热,仅于输血或检查加用地塞米松后体温可维持正常1-2日,炎症指标仍维持高位,遂停用所有抗生素,仅乐松60mg Q8h控制体温,并间断于输血及检查时应用激素治疗,体温可维持正常,复查hsCRP较前下降,原左锁骨上淋巴结疼痛明显好转。2、乳腺相关:06-19诉右侧乳房外上象限区剧烈疼痛,乳腺超声:右乳导管扩张右乳低回声区,炎性改变待除外,因患者当时血小板低不具备穿刺条件,故仅调整抗生素为斯沃,后疼痛明显好转,复查乳腺超声见右乳多发导管扩张右乳多发低回声区,BI-RADS4a,较前增多;请乳腺外科会诊建议超声引导下穿刺明确病原学和/或病理,于2021-07-15行超声引导下穿刺;3、肺部病变:07-05完善胸部影像学新见肺内多发结节、淡片、斑片及实变影,呼吸科会诊考虑机化可能,但左上叶后段存在树芽征,需完善支气管肺泡灌洗液除外结核、真菌感染,遂行支气管镜检查,肺泡灌洗液、刷片病原学(细菌、真菌涂片、抗酸染色、奴卡菌涂片、Xpert、TB/NTM核酸)(-),病理(-),肺泡灌洗液GM试验:0.36(血清GM试验0.1);07-19复查胸部CT见双肺原有病灶大致同前。4、食管炎:入院后2周出现吞咽疼痛,结合其入院时存在口腔黏膜白斑,考虑念珠菌性食管炎可能,予制霉菌素涂口腔并口服大扶康1周后症状明显好转。5、血液系统方面:骨髓涂片:增生极度低下,可见个别原始细胞,考虑MDS治疗后;FISH-MDS:Csp8(8号着丝粒)(gain) Csp8 27 % ;染色体核型+8;活检病理:造血组织稍减少,脂肪组织相对增多,可见部分淋巴细胞、浆细胞浸润。因患者仍呈持续粒缺状态,中重度贫血,血小板进行性下降,根据血液科意见调整治疗为环孢素50mg q12h+司坦唑醇2mg tid+EPO+吉赛欣,TPO用满2周后效果不明显停用。遵血液科会诊意见进一步完善APS抗体、易栓4项(-);PET/CT:1)双肺多个代谢增高的结节,SUVmax 7.1,炎性病变可能性大;2).腹主动脉旁代谢增高淋巴结,SUVmax 9.0,不除外为炎性可能;3)食管中下段、胃窦部代谢稍高,考虑炎性病变或生理性摄取;4)右侧乳腺外象限片状代谢增高影,但同机CT未见明确占位性病变,SUVmax 3.3,考虑炎性病变可能。6、DVT方面:患者入院后复查下肢超声见右侧股浅静脉、左侧股浅至腘静脉血栓伴再通;CTPA:双肺下叶基底段分支内充盈缺损,考虑肺栓塞及下肢DVT进展,血管外科会诊考虑抗凝指征明确,结合血液科意见加用克赛4000u qd抗凝,07-14复查双下肢DVT(-)。

多学科讨论

曹玮教授总结病例特点

患者为中年女性,慢性病程,呈逐渐加重趋势,主要表现为反复高热,伴多发皮下组织炎性改变;病程中炎症指标明显升高、血象进行性恶化,逐渐出现双肺多发结节渗出性病变,抗感染治疗效果欠佳;基础疾病方面,患者诊断再生障碍性贫血/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长期于我院血液科门诊规律随诊治疗,起病后三系较基线明显下降。诊断应按发热原因待查考虑,但此患者特殊之处在于免疫功能低下人群合并不明原因发热,造成其免疫功能低下的原因包括:1)基础血液疾病:导致起病时即处于粒细胞缺乏状态,淋巴细胞计数和功能均下降;2)患者长期接受免疫抑制剂(环孢素)治疗;3)起病以来进食差,营养消耗严重,存在明显低白蛋白血症。

患者以发热来诊,合并粒缺,存在肩背部疼痛、乳腺疼痛、鼻尖组织疼痛,首先需除外感染,尤其是细菌感染,因此入院以来予经验性抗感染治疗,并按照粒缺发热的抗感染原则选择美平联合万古霉素,因考虑患者皮肤软组织感染可能性大,将万古霉素调整为组织渗透性更高的斯沃,用药初期患者症状似有一过性好转,但大部分时间反复高热,症状及炎症指标亦未持续缓解,外周血及组织培养始终无确凿感染证据;发现应用激素后体温可较长时间地控制,而与抗生素无关,且期间出现肺内新发病灶(多发结节、渗出)及新发下肢深静脉血栓,无法用感染解释。因此在患者粒缺恢复前即停止所有抗感染治疗,而仅以乐松、激素抗炎,患者临床稳定,一般情况逐渐改善,血象及炎症指标均见好转,停用抗生素亦未加用抗真菌治疗期间肺内病灶影像学仍稳定,提示可能肺内病灶可能并非侵袭性感染。

由此提出3个重要的临床问题:1)除外感染后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本身会不会出现发热?2)MDS除发热外是否会出现非感染性炎症相关的脏器受累?3)什么情况下更容易出现发热及炎症相关表现?

回顾我院2012-2021年近10年间MDS合并发热的50例患者,其中男性占28例,中位年龄54岁,发热中位时间3个月,发热时间最长者为7-8年。23例考虑发热与MDS原发病相关可能性大(46%),20例存在病原学诊断或临床诊断的感染10例无明确临床倾向。明确为合并感染的病例中细菌感染13例(血流感染、感染性心内膜炎、肝脓肿、皮肤软组织感染,一半以上为MDS治疗后粒缺伴感染),真菌感染1例(临床诊断),结核感染4例(均为临床诊断,随访病历记录判断治疗有效),“感染不除外”6例(抗感染治疗似乎有效,但疗效不确切)。脏器受累方面,除上述明确合并感染的病例外,其他病例中肠道受累11例,为最常见,大部分表现为腹泻,或腹泻/便秘相交替,与肠结核极为类似,肠镜及影像学提示以回盲部病变为主,后期大部分证实为肠白塞样溃疡;肺受累17例,病变呈异质性:包括结节、渗出、间质性肺炎、纵隔肺门淋巴结肿大、胸腔积液,其中2例肺活检证实为机化性肺炎;心脏病变6例,其中心肌受累1例,余为微量至中等量心包积液;皮肤黏膜受累较为多见,以皮疹(Sweet’s皮疹、结节红斑),口腔、外阴溃疡多见;关节炎2例;低血压休克2例(无感染性或心源性休克证据,考虑为高炎症状态介导);共计16例(约1/3)曾在病程中使用诊断性抗结核治疗,其中仅4例经随访判定抗结核治疗明确有效。

2021年2月感染科曾收治与本例患者类似病例,为65岁男性,以“间断发热2月”入院,临床主要表现为咳嗽、咳痰及午后发热(Tmax 39℃),伴非特异性全身症状(畏寒、头痛及双肩疼痛),住院初期三系基本正常,但处于高炎症状态,初期外院抗感染治疗似乎有效,但后期发热反复,胸部CT平扫提示新出现双肺多发微、小结节,双肺下叶多发淡片影;纵隔多发淋巴结,抗感染效果欠佳。入院时呈明显消耗状态,完善骨髓相关检查明确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难治性贫血伴原始细胞增多(骨髓原始细胞占5%);病原筛查均阴性;PET-CT提示双肺多发磨玻璃密度斑片影,代谢稍增高(SUVmax 1.9),双肺多发微结节,代谢未见异常增高,均考虑炎性病变可能;纵隔多发炎性淋巴结(SUVmax 2.9);无恶性肿瘤相关证据,考虑患者存在高危结核接触史,于3月3日开始诊断性四联抗结核治疗,同时联用中等量激素控制炎症,期间患者仍间断发热,抗结核前后CT评估发现肺部病灶未见吸收,新出现散在结节病灶,与本例患者肺部影像学改变相似;因不能排除真菌感染,在抗结核基础上联用伏立康唑抗真菌治疗,2周后复查仍未见病灶吸收,考虑感染证据不足,停用所有抗感染药物,4月25日完善胸腔镜肺活检,病理回报机化性肺炎,肺组织病原学检查均阴性。与血液科讨论后考虑MDS继发机化性肺炎可能性大,激素逐渐减量,血液科门诊随诊,复查肺部结节缩小、消失。

经检索,2016年Rheumatology的一篇来自欧洲的回顾性研究(Rheumatology 2016;55:291-300)总结了MDS/CMML合并系统样炎症和自身免疫相关疾病的发病率为10-20%。该研究共总结了126例病例,中位年龄为70岁,男女比2:1,75例(66%)符合自身炎症或自身免疫性疾病的诊断标准,以系统性血管炎最为多见(巨细胞动脉炎、白塞病等),结缔组织病次之,炎症性关节炎、嗜中性粒细胞性皮病亦为常见表现。由此可见除外感染后MDS合并发热并不少见。我院的50例MDS合并发热中:以发热或相应炎症表现作为MDS诊断首发症状共9例,其中合并+8染色体三体共4例,此高危因素在文献中亦得到证实(Cancer 1997;79(2).);MDS疾病进展或转化阶段也被认为是高危因素。MDS合并自身炎症或自身免疫表现的患者往往年龄较小、男性居多、较少合并伴环形铁幼粒细胞的难治性贫血、常伴有不良核型、疾病风险评分较高,但与不合并自身炎症或自身免疫表现的MDS患者的生存期及预后未见显著差异,只是依赖激素治疗。

以上是感染科对此例患者的思考,希望各科同道解答我们的困惑:1)患者肺部病灶的性质是什么?2)AA/MDS 原发病能否解释患者目前临床全貌?3)患者病程中出现不断进展的深静脉血栓,在抗炎治疗后又迅速消失,血栓的成因能否用炎症或原发病解释?

放射科丁宁医师

回顾既往肺部影像学变化,2019年双肺相对清亮,2020年4月肺部病变最重,右肺可见实变影伴多发胸腔积液,双肺可见多发斑片影,5月稍好转,8月病灶吸收。此次入院分别于2021年7月5日(CTPA)、7月19日(胸部CT平扫) 完善肺部影像学,新见双肺多发斑片影及散在结节:右肺上叶靠外段处可见沿支气管血管束分布的斑片影;左肺可见结节伴索条影,周围可见晕征改变;对比7月5日和7月19日的影像学发现病灶持续存在,改变不明显,双肺炎性改变较2020年4月明显减轻。新出现病灶的性质需考虑机化性肺炎、真菌感染、结核感染等可能,从病灶形态分析,倾向为感染相关炎性改变而非机化性肺炎,患者未见肺内钙化灶、纵隔淋巴结钙化,亦未见新发结核常见的粟粒样改变,因此不倾向结核感染;结合患者存在口腔及食管的真菌感染,肺部真菌感染不能除外;其他不典型病原感染亦不除外。

核医学科罗亚平医师

患者于7月9日完善18F-FDG PET/CT,可见右乳腺外上象限可见片状代谢增高区,SUVmax 3.3,CT影像学未见明确结节样改变,结合病史06-19起诉右乳外上象限剧烈疼痛,穿刺活检(-),考虑炎性病变可能性大。食管中下段代谢增高,SUVmax 3.4,临床多见于反流性食管炎,结合病史近期有吞咽困难,临床考虑念珠菌食管炎,可以解释患者食管炎性改变。双肺可见多发代谢增高结节,病变最大、代谢增高处位于左肺上叶前段,形态不规则,周围可见磨玻璃样结节渗出影,同一层面尖后段有树芽征表现,均为新发病变;左肺上叶尖后段可见新发代谢增高结节,周围存在模糊渗出影;右肺上叶前段存在沿支气管血管束走行的弥漫病变,可见支气管充气征,未见明显代谢活性,对比既往影像学也可见此病灶,考虑为陈旧性病变;右肺上叶前段及左肺上叶尖后段、左肺下叶背段可见多发代谢增高的结节及片状影,较前新见,周围可见渗出样改变及树芽征,考虑为炎性病变,感染可能。

呼吸内科留永健医师

患者肺部病变较今年6月为新出现,PET-CT提示代谢增高,主要鉴别点在于是否为感染性病变。7月5日CTPA肺窗中,左肺上叶尖后段新发结节内似可见支气管穿行而过,倾向于机化性肺炎的表现,但患者结节远端可见树芽征、卫星灶,无法完全用机化性肺炎解释,因此诊断机化性肺炎前需重点排除感染。此外患者左下肺可见部分支气管管壁明显增厚,部分层面可见管腔接近阻塞,亦难以用机化性肺炎解释,需警惕淋巴增殖性疾病。但患者整体病灶呈现游走性特点,且管壁增厚与7月发热之间存在相关性。患者右上肺病变与既往影像学(2020年8月)对比可知既往患者肺部感染时该部位为大片实变影,现在为沿支气管血管束分布的磨玻璃影,综合分析患者肺部新出现病变,既非典型机化性肺炎表现,但停止抗感染治疗后部分病灶消失,感染证据不足,总体而言更倾向于机化性肺炎,同时警惕淋巴增殖性疾病。

血液科陈苗医师

3个问题:1)血液系统原发病的诊断再生障碍性贫血(AA)还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2)发热是否与MDS相关?3)血栓是否与MDS相关?  

首先,原发病诊断方面,AA和MDS是血液科发病率最高的两种骨髓衰竭性疾病,主要表现为全血细胞减少,AA主要为细胞免疫功能紊乱抑制骨髓造血干细胞的获得性疾病;而MDS是一种克隆性造血干细胞疾病,二者发生发展机制存在本质差别,但二者之间仍存在联系:首先临床上AA与低增生期的MDS难以鉴别,因为低增生期MDS有核细胞很少,很难在骨髓涂片上发现足够病态造血证据;此外AA可能最终会发展为MDS,初始AA是由于细胞免疫功能紊乱导致造血干细胞凋亡,但在这个过程中某些基因突变使部分细胞获得免疫逃逸,携带这部分突变的干细胞获得增殖优势,经过二次打击可能发生体细胞突变阳性的克隆性造血,进而发展为MDS。患者染色体核型存在+8,在AA和MDS中均可出现;回顾患者2019年5月第一次在我院的骨髓涂片,骨髓增生低下,粒红比倒置,属于MDS表现;红系增生旺盛,部分红系可见核畸形,这在AA中亦可出现;但涂片可见巨核系病态造血,更常见于MDS;2020年9月复查骨穿可见较多巨核系病态造血较明显,染色体核型为+8,原始细胞比例0.5-1%,可诊断为MDS。此次入院后复查骨穿可见骨髓增生极度低下,活检可见网织纤维(MF-2级),符合MDS继发的骨髓纤维化。因此可确诊为低增生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IPSS-R 5分,WPSS 3分,高危)。

其次,患者发热是否能用MDS解释?MDS病人发热并不少见,多数为感染,因此MDS合并发热首先需考虑并除外感染。而MDS本身亦可合并发热。MDS是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一组异质性髓系克隆性疾病,特点是髓系细胞发育异常,表现为无效造血、难治性血细胞减少,高风险向急性髓系白血病转化,可伴有免疫失调。免疫失调分为三方面:①低危MDS存在T细胞免疫功能紊乱抑制骨髓造血干细胞导致骨髓衰竭,②环孢素等免疫调节剂治疗有效,③自身免疫表现(IADs)。IADs发生率10-28%,可以先于血液学症状出现,或同时诊断,或在MDS后出现,其活动的临床表现与外周血细胞减少的严重程度无关。目前来看,有IADs的患者在MDS亚型、细胞遗传学异常、白血病演变和总生存率方面与没有IADs的患者的比较结论不一,但染色体+8明确与临床特定表型相关。IADs常见表现包括:急性 “不明原因发热”(急性炎症反应综合征)、皮肤表现(血管炎、sweet综合征、坏疽性脓皮病,此例患者多部位皮下炎性结节可符合IADs的皮肤表现),多关节病变、肢体水肿,肺部病变(肺部浸润、机化性肺炎、胸腔积液,其中机化性肺炎为突出表现,抗感染无效,反而激素治疗有效),胃肠道受累(口腔溃疡、胃溃疡、结肠炎),肌炎、周围神经病变,结缔组织病(血管炎)等。+8是MDS最常见的遗传学异常之一, 发生率为5%,可见于 9–11%有遗传学异常的原发MDS,亦常见于AA, 发生率为2%~3%,是免疫抑制治疗有效的预测因素之一,也见于CMML、AML、MPN;在MDS危险度评估IPSS-R及WPSS中,单纯+8属于预后“中等”;+8易出现自身免疫及炎症表现:发热、炎症指标高、白塞样综合征(更易出现肠道受累,而少累及眼部)。机制方面,主要为基因剂量效应: 定位于染色体8的部分基因高表达,MDS伴+8患者微阵列分析,与免疫活性和炎症相关的因子基因表达明显增高有关,包括TGF-β, IFN-β2, IL-6, IL-7R;+8促进产生促炎症因子如TNFa、IL1、IL6或产生活性氧簇(ROS),促进肠道溃疡的发生;MDS合并活动性白塞样综合征伴+8患者血浆sIL2R、IFN-γ、 IL-1β、IL-6、IL-8、GM-CSF增高;+8 CD8+ T细胞明显扩增,抑制造血细胞生长,因此多表现为低增生性;+8 WT1过表达,WT1激活MDS患者T细胞介导的免疫抑制。患者未见明显白塞表现,但发热、皮肤软组织结节及肺内病变都可以用MDS解释。

第三个问题,患者多发血栓是否能用MDS解释?MDS本身并非血栓高危性疾病,但此例患者发生血栓可能的机制包括:继发血管炎、合并MPN、合并其他血栓高危因素。

治疗方面首选糖皮质激素,其次为其他免疫抑制剂,或针对MDS的化疗,多用阿扎胞苷。患者目前间断使用少量激素体温即得到控制,可继续观察,若再发生发热、炎症指标升高,除外感染后可应用足量激素,后续根据情况决定是否开始化疗。

血液科韩冰医师

MDS合并IADs在我院并不少见,说明骨髓疾病在病程中可以出现二次甚至三次打击,可发生向MDS的转化甚至转白,期间新发炎症性表现。一般而言MDS合并IADs预后相对较差,一方面与持续高炎症状态对脏器的损伤有关,另一方面,IADs可能为后期发展为AML的先兆,预后不良,后期需密切随访,可考虑移植等治疗。

感染内科李太生教授总结

根据既往对血液系统疾病,如MDS等的一贯认知,认为该类疾病可能很少出现发热,但经过本次查房,我们认识到MDS等血液系统疾病也可以通过炎症反应产生一系列IADs表现,同时也可能造成发热。该类患者存在较高的免疫抑制风险,在后续临床工作中遇到该类患者,还是要首先除外感染性病变,再考虑少见IADs病变。


转归

患者查房后加用泼尼松40mg Qd,控制体温正常,监测白细胞及血小板恢复正常,复查CRP下降,考虑病情稳定,予出院。激素减停后再次出现发热,白细胞及血小板等指标再次下降,血液内科建议其至外院移植治疗。

作者 / 刘慧婷 曹玮

编辑 / 惠敏 李蓉真

策划&审核 / 刘晓清

执行主编 / 刘慧婷

主编 / 李雪梅 康红

大内和协
北京协和医院大内科公众号,联系邮箱:PUMCHDANEIKE@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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