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中午，我和一位老朋友阿强在园区门口的麦当劳见面聊了聊。
阿强是因为项目的事，到园区另一家公司拜访，想起我也在这附近上班，就给我发了微信。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面，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但彼此对对方的人品还是比较相信的，也觉得对方是值得一谈的朋友。
阿强在行业里浮沉二三十年了，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他的头上白发丛生，幸而精气神儿还在，思维还很活跃。
就像多年前一样，他还是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电脑包，穿浅蓝色衬衫，他的气质似乎是定型了，永不再变。也许每个成年人都会在一个看不见的模子里塑形。
我问他不打工自己创业的感觉如何，他摆摆手，说：“创什么业啊，我就是混口饭吃。”他一直不认为自己在做什么环保创业的事，我说那你就是环保个体户。他微微一笑：“我这个体户其实也有很多合伙人。”他指的都是行业里认识多年的熟人、朋友、前同事。
我说：现在单干是不是自由自在的？他说：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其实这条路也非常难。
现在的市场状况如何呢？阿强苦笑了一下：“大家都在卷价格，不管是水处理还是其他领域的技术、产品，价格能压低得超出你的想象。”
比如说，你跟业主谈得好好的，过两天人家突然告诉你，不能用你的产品了，有另外一家比你便宜20%。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阿强也是欲哭无泪。
那这咋整呢？阿强说，“没办法啊，价格压再低，总有人能做。现在市场上，没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
阿强自己售卖一些产品，也帮别人代理一些产品，怎么赚钱怎么来，什么活儿都能干。
他做的买卖在环保行业里是非常微小的，在“大个子”的赛道上很卷的情况下，他另辟蹊径缩小体型，减少了和大公司的竞争。他占据了不同的生态位，因而能够存在下去。只是我没料到，在这个细小的领域竞争其实也蛮激烈，只不过他的对手体型跟他也差不多，大家都拼一个勤奋和敬业罢了。
他就是另外一位朋友说的“对缝大销售”，什么都能做，污水厂都可以全部给你做了，但是没有自己的实体（指生产、制造的工厂），生存之道就是资源整合。其实也没问题，也能活下去。
我说：你对环保行业的爱真是恒久远。阿强说自己的核心优势就是在行业里“人脉”：“你几十年一直在环保行业，你换其他行当根本也干不了啊。没办法，你已经和这个行业深度绑定。一旦跨行，你的经验和人脉就作废了。”
说完他又悄声说：“别的行业也不是不能干，但要悄悄地干，如果失败了也没人知道，你要是大张旗鼓地失败了，那就非常不好，影响你个人做事靠谱的形象。”
他透露了自己在尝试的另一个热门行业，热切地说，新行业，你沉下心来，花上两三年的时间，也能摸清门道。和环保行业有关联的领域也还不少。
在北京的公司有一个弱点。项目都在外地，阿强作为对缝中间人、掮客，通常情况是人家当地都把项目落实得七七八八，他才能介入，才能发挥一点作用。但他也没办法在各地安插队伍，他和一两个朋友一起做公司，几乎每个人都算是单枪匹马，比不了大公司。
他说自己也看明白了，只能挣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这份钱。好多拿项目的都是地头蛇，人家在当地耕耘了几辈子了，我凭啥能从人家嘴里抢肉吃？
他的强项是认识很多人，能帮助项目找来国企投资，从这个方面来看，在北京又是他的优点。
他和另外那位朋友一样，认为坚持在这个行业里，总还是有机会的，遇到贵人也好，遇到项目机构也好，长期积累总是有价值的，关键是你这个人要靠谱。
他把我们共同认识的行业里的人数了一个遍，点评一番，“这个人心窄，不可合作”，“这人人品实在不好，没法跟他谈钱，也就只能做个表面朋友，打个哈哈完事儿”，“这个人好，脾气性格也好，而且能做事”，“这人不行，胃口太大，而且干什么事情不能落地”，“这个人，在他老板面前跟个太监似的”。
我听得哈哈大笑，也有几番唏嘘。很多人没变，也有很多人变了。少年意气强不羁，多少人成了中年人后，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颅。
我倒没有像阿强那样，对一些人的行为表示不齿，或者愤愤不平。我以前也像他一样，有这样的“洁癖”，对看不上的人，打心眼儿里蔑视、讨厌。
但我现在觉得，人际关系之所以复杂，是因为我们常在不经意间进入他人的课题。
我们得时刻记住人性中所有美好的特质，都是用来要求自己的，而非对外衡量的标准。别人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或者心胸狭窄，那是别人的事，我只要求自己不要这么做，并不因此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厌恶别人。
如果我们习惯于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那我们的人生就背负了新的课题。这也是我从《被讨厌的勇气》一书中了解到的，进行课题分离可以帮助我们快速从“讨厌别人”的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专注于自身发展。
又说到人脉的话题，这是阿强非常感兴趣的，他有很多生意应该都是基于此做成的。
阿强说人脉是虚是实，要经过检验的，就是人家是否给你出让一些核心利益，是否愿意让你赚钱。他问我是否认识业内老板，跟哪些老板关系比较好。问得我一愣，我说：何为认识？
他说：就是能向你让渡核心利益的。我说那我不认识。我只是因为工作关系采访过一些老板，人家不可能因为这个让渡什么利益给我，我要有这样的念头这不神经病吗。
他说：嗯，那的确不算认识，只是逢年过节发个问候消息，吃个饭，聊聊天，那根本不能算有价值的人脉关系。我说：打住，我连问候消息都不发。他又笑，这是一个有复杂意味的笑。
难得跟这么接地气儿的朋友聊天，我继续在脑海中搜寻共同认识的人和公司。
正好有一个人，阿强还帮其成功地办了一个事，但只是出于友情，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对此，阿强很是遗憾，因为这个人很快离开了那个位置，他帮这个忙是很难变现了，除非从其他方面找补。所以，阿强现在强调在合作前就把利益的事情谈明白，收钱的时候绝不手软。
我看着眼前的阿强，除了白发，他的外貌变化不大，但岁月无情，他这个人终究也是变了。
【本文内容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注：题图花名“千日红”，花语是“不灭的爱”，象征着阿强对环保行业无奈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