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洛杉矶东部国家森林山麓发生了一场失控的山火，威胁到洛杉矶都市区以及尔湾等华人聚居的城市。
这场被称为“线火”（Line Fire）的山火燃烧在圣贝纳迪诺国家森林（San Bernardino National Forest）边缘。截止9月10日，山火已经烧至距离洛杉矶东部约100公里，尔湾已经可以看到浓烟。
小红书上有尔湾的华人发帖，抱怨消防员到点下班，不管火势如何发展。他可能没有想到，这些消防员根本没有义务加班，因为他们是囚犯，每天冒险灭火只能拿到20美元。
囚犯消防营
自二战以来，加州一直依赖一支特殊的消防队伍来对抗山火，那就是由囚犯组成的消防队伍。他们居住在消防营地，由加州林业和消防部门（Cal Fire）领导。
目前加州有1000多名囚犯消防员，每次遇到山火，加州消防局都让他们冲到最前面进行人工灭火。他们在营地的日薪为2至5美元，在火线工作时每小时额外获得1至2美元的报酬。
根据加州税务部门的数据，这些囚犯消防员每年为加州纳税人节省了1亿美元。
很多人可能会奇怪，为什么美国这么发达，还要用人工灭火呢？多派些直升机撒灭火粉不就可以了。
错了，因为山火只有用人工才能被有效控制。
扑灭山火与扑灭住宅等的结构性火灾需要采取不同的方法。在加利福尼亚，面对难以预测规模和速度的大火，囚犯消防员组成的人工灭火队发挥着重要作用。
他们通过开辟植被隔离带，挖出贫瘠的土壤来切断火焰的燃料供应，这是防止火势进一步蔓延的有效手段。这些囚犯消防员使用电锯、铲子和斧头等工具，亲手开辟出防火隔离区。
在2013年至2018年间，超过1000名参与消防的囚犯因伤住院，他们的受伤风险是普通消防员的四倍。由于长时间在火场前线，他们因吸入浓烟而受伤的概率更是普通消防员的八倍。
近年来，有四名囚犯消防员在执行任务时不幸遇难。肖娜·琼斯被巨石击中身亡，马修·贝克被一棵重达1500公斤的树砸死，弗兰克·阿纳亚被运行中的电锯伤害致死，安东尼·科拉西诺在训练徒步时晕倒后因心力衰竭去世。
《Breathing Fire》一书的作者杰米·洛维讲述了女性囚犯消防员的故事，包括牺牲的肖娜·琼斯。她指出，她所采访的女性中，不少人因为这份工作而遭受了长期健康问题。她们在面对背痛或膝盖受伤时，往往无力支付医疗费用，因为她们的时薪仅为两美元。相比之下，州政府雇佣的非囚犯消防员的时薪约为39美元。
这是一种虐待
2021年，出狱的加州囚犯消防员马修·哈恩 (Matthew Hahn）在《华盛顿邮报》发表了文章《派我们去扑灭山火是一种虐待》。马修曾在囚犯消防营工作了9年。
虽然号称是志愿的，但很多人将囚犯消防营比作奴隶制。这个工作和过去黑奴的镣铐劳役有相同之处：恐怖的工作和低廉的工资。
他讲述了2009年扑灭圣巴巴拉山区山火的经历。
火势在房屋之间的草丛和灌木丛中蔓延，因此我们在房屋之间来回穿梭，砍倒灌木，扑打火焰，留下了一条约1.2米宽的泥土隔离带。我一直气喘吁吁，这种情况是由于体力消耗和糟糕的空气质量所致。我的防火服被汗水浸透了，当我靠近燃烧的草地时，甚至看到裤腿上冒起了蒸汽。
加州将参与消防计划的囚犯视作消防员，但他们在出狱后却常常难以找到相关工作。这是因为加州的消防部门普遍要求员工持有紧急医疗技术员（EMT）的认证，而大多数囚犯却无法获取这一认证，虽然他们经过EMT培训，掌握了心肺复苏和其他紧急医疗操作的技能。
根据规定，那些有两项或以上重罪纪录、在过去五年内因毒品犯罪被释放，或有两项及以上涉及暴力、威胁、恐吓和盗窃的轻罪纪录的人，都无法获得EMT认证。这些限制实际上阻碍了几乎所有消防营的囚犯，在出狱后继续从事消防工作。
加州的囚犯消防员并不是个别现象，实际上，美国各州普遍存在监狱强迫劳动。
普遍的监狱强迫劳动
美国总是谴责其他国家进行强迫劳动，实际上，这个国家强迫劳动的历史可能是最悠久的。
美国独立战争后，托马斯·杰斐逊建议废除除叛国罪和谋杀罪外的所有罪行的死刑，代之以刑罚奴役。
独立10年之后，宾夕法尼亚州成为第一个实施杰斐逊思想的州，用“持续的、公开的、不体面的苦役”取代了对重罪的死刑。所有未被判处绞刑的犯人将被派往州内的公路、堡垒和矿山从事强迫劳动。
1817年，纽约州商人托马斯·艾迪（Thomas Eddy）说服州议会，让他投资建一所新的监狱。这是美国第一家私人监狱：奥本（Aururn）监狱，美国的监狱强迫劳动就此拉开篇章。
开始的时候，奥本监狱的囚犯以不听话著称，他们暴动，毁坏工具，还纵火焚烧了监狱部分建筑。之后，资方对监狱纪律进行彻底的改革，监狱随后执行了严格的沉默守则，禁止囚犯之间的一切交流。奥本监狱的狱长承诺要把犯人变成“安静的、与世隔绝的工作机器”。
他们白天工作，晚上被关在牢房里反思自己的罪行。虽然鞭刑在美国独立战争后被禁止，但纽约立法机构遵循奥本的要求恢复了鞭刑，允许狱警对任何罪犯立即进行鞭刑。任何说话、做手势或逃避工作的人都要挨鞭子。
随着奥本的盈利，各州纷纷效法建立私人监狱。囚犯强迫劳动推广到了全美。
直到20世纪60年代，得克萨斯所有的黑人囚犯和部分白人囚犯还是被迫在种植园里无偿劳动，大部分是在棉花地里。种植园监狱平均每年为该州带来170万美元（按2023年的美元计算，为1300万美元）的收入。
著名记者Shane-Bauer在他的著作《美国监狱》描述了得州囚犯采摘棉花的场景：九个人像粪坑里的蛆虫一样在监狱狭小的空间里扭动。
早上，他们被带到棉花地里。如果一天的采摘量达不到100磅，回去就要接受惩罚。狱警让犯人趴在地上，用手铐一端铐在犯人手腕上，另一端铐在监狱栅栏上，脚趾头接触不到地板，就这样吊着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2020年11月14日，福克斯电视台公布了一段录像。在画面中，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县的医院里停了一辆货车，一群身穿条纹服的人正在将蒙着床单的尸体搬到货车上。
福克斯电视台的导播解释道，当时埃尔帕索县新冠大爆发，半个月内死亡762人，尸体堆积太多来不及搬运，警方就从监狱里征集了囚犯来医院搬运新冠病人的尸体。
这些犯人在多名警察的监管下，每天工作8个小时，把尸体从太平间移到殡仪馆，他们的报酬是每小时2美元，而得克萨斯法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7.5美元。2美元的工资对他们来说也是恩赐，因为美国有5个州规定囚犯劳动没有报酬，得州就是其中之一。
在宪法层面，美国就是允许强迫劳动的。根据美国宪法第十三修正案，强迫劳动和奴隶制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被禁止的，但有一个重要例外：“作为对因犯罪而被定罪者的惩罚。”
如果一个人被依法定罪并被判刑，那么作为刑罚的一部分，强迫劳动是合法的，这才出现了得州强迫犯人搬运新冠尸体，加州强迫犯人去扑灭山火悲惨的故事。
尽管对囚犯强迫劳动的批评声不断，但在目前的政治环境下，修宪几乎是不可能的。美国宪法修正需要极高的门槛，不仅需要国会两院三分之二的多数通过，还需获得至少38个州的批准。在当前政治极化严重、党派纷争不断的情况下，围绕囚犯劳动这一敏感话题达成广泛共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意味着，这些囚犯在高风险工作中遭受的不公和剥削将继续下去，他们的惨剧也将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