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程民生老师赐稿
原文载《军事历史研究》202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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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彩色军旗的形象及功能
文 / 程民生 高天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摘 要:宋承前制,军旗种类多样,有牙旗、门旗、五方旗、五色旗、信旗、六纛以及其他军旗,以黄、赤、黑、白、青5种颜色为主。各色军旗独立使用时,有特定的政治内涵与军事表达。黄色军旗通常象征皇权、政权,且在南宋前期成为捷报的象征,在紧急时刻亦有招募士兵的功能。红色军旗代指军队,亦被用于指挥行军与作战,到南宋中晚期又添上报捷之功能。白色军旗既是军事指挥的重要依据,也是先头部队的军旗,又是宋军冲锋的信号,还象征着援兵、大军、征战等等,其内涵与功能更多。黑色军旗象征权威,宋金交战时,宋军多用黑色军旗伪装成金兵,出奇制胜。不同颜色的军旗相互配合使用,成为军事指挥系统的基础和核心,是高效调动千军万马的关键,在不同的场合下有不同的旗语,发挥着标定方位、传递军事信号、召集官兵与军需物资、调度军队阵型等功能。宋代士兵数量较多,统一调度难度更高,军事指挥系统更加突出对军旗色彩的运用,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色彩的力量。
关键词:宋代;军旗;颜色;军事形象;军事指挥
旗帜是身份的象征。中国古代时期的军旗种类十分丰富,不同朝代的军旗差别较大,即使是同一朝代,也有数量不等,颜色、形制各异的军旗。目前学界已大致考察了中国古代各个历史时期军旗的基本形制与作用 。其中,宋代军旗突出对色彩的运用,尤以五色旗为最。而关于宋代彩色军旗的基本情况,尚未见专文论述,仅有关于宋代军旗诸功能的初步讨论,以及宋代所有白色旗帜功能的专论。鉴于此,笔者拟从宋代军旗的色彩入手,探讨其形象及功能,作为军事色彩史或军事色彩学研究的一个尝试。
一、宋代军旗种类及其颜色
旗帜是武装力量的象征,宋人认为“旗帜者,军中之标表也”,“旗帜之用,大军之本也。” 旗帜是军队的核心和标志,宋代军法规定:“失旗鼓旌节者,全队斩。或为贼所取者,亦全队斩。” 军旗丢失或落入敌手,全队皆斩,可见军旗地位之重。南宋将领李宝在分享其保卫胶西海道经验时称:“所仗者,兵器也。宝则有旗帜、器械,弓、刀、戈、甲,莫不俱备。” 将旗帜置于兵器之前,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宋承前制,军旗种类繁多,但更加突出军旗的颜色。
(一)牙旗及其颜色
后周牙旗“画兽以助军威,名以牙爪之义。” 《虎钤经》载有祃牙旗文、祃门旗文、祃五方旗文、祃六纛旗文等祭文 ,可知牙旗、门旗、五方旗、六纛旗为不同形制的军旗。宋代“军前大旗曰牙,师出必祭,谓之祃。” 牙旗是“将军之旗,立于元帅帐前,所谓高牙大纛是也” ,是军队统帅的象征。宋人高承追溯牙旗起源时,认为牙旗是“将军之精”,“始自置军之时,疑有征伐则置之也。” 宣和四年(1122年),河北、河东路宣抚使童贯率军北征时便建有牙旗,但“行而牙旗折”被视为不祥。南宋淳熙初年,四川兴元府良家子即民兵改由安抚司统辖,“而实无可用,但为安抚使执牙旗从物而已”。淳熙五年(1178年),陆游寄给刘珙的信中提到“大将牙旗三丈黄” ,刘珙时任江东安抚使,此旗应是安抚使牙旗。
军队中常用牙旗有5种颜色:青、白、赤、黑、黄,用于指挥士兵行止。开始军事训练的前一天,将军队按方位分为东西南北四军,分别立青旗、白旗、赤旗、黑旗,四旗皆为牙旗,象征4个军营的大门,实际起指挥作用的是位于中央的黄牙旗:“大将居于中,立黄牙旗以为四旗之主。诸军行止,视大将之旗。金钲鼓角,陈之于牙旗之左右。”训练时,所有士兵“目视大将军黄旗,耳听鼓声”,做出相应的动作,“如黄旗前亚,鼓声动,齐唱呜呼呜呼。” 将军指挥作战时,往往选择高地,旁树黄旗作为其标识,如陆游诗曰:“将军驻坡拥黄旗,遣骑传令勿自疑。” 此“黄旗”即黄牙旗。
(二)门旗及其颜色
宋代门旗是仪仗之旗,象征封闭区域,不得随意进出;除皇室门旗外,大多为两面,左右排列,颜色、形制各异。宋初皇室“仪仗内元无牙门旗,只有红门旗,系南郊吉仗所用。”至道元年(995年)“改制牙门旗,以备仪仗应奉。” 后周牙旗上画猛兽,改制后的牙门旗颜色由间色红色变为正色赤色:“赤质,错采为神人象”,又称“红门神旗”。任命节度使时,“有司给门旗二”,“旗以红缯九幅,上设耀篦、铁鑽、髹杠、绯纛。” 节度使的门旗是红色,材质为缯。宋孝宗乾道年间,节度使2口门旗的形制有所变化,“以梅红绢,上设耀篦、铁鑽,并用镴摆黑漆杠。” 部队在外驻扎时,对军营门旗也有相应规定,大将军“门旗二口,色红,八幅。”“竿上置金铜珠,大纛深红八幅,树大将牙帐前。”但“阵将门旗,色随所尚,不得以红,恐乱大将军。” 部队中,只有大将军的门旗可用红色。天津博物馆藏《中兴瑞应图》中,亦可见黄色的门旗,即黄门旗,位于大帐门前左右两侧,上书“门”字。可见,宋代门旗已从牙旗中独立了出来,颜色多样。宋人程大昌因忽略了这一转折,指出“军门对立两旗,是为牙旗”,但对“不专以门旗为牙旗,而五方之旗皆名为牙”不解。
(三)五方旗及其颜色
五方旗对应五个方位。据宋人考证,五方旗由黄帝创制,“青引东、赤南、白西、黑北、中黄。” 黄旗象征原点,视为正中,青旗位东,红旗位南,白旗位西,黑旗位北。唐代《卫公李靖兵法》在五方旗的基础上融入五行因素:赤,南方,火;白,西方,金;皂,北方,水;碧,东方,木(合是青,为与皂色相乱,故改为碧);黄,中央,土。土既不动,用为四旗之主,而大将行动,持此黄旗于前立。宋代五方旗大致沿用此说,“凡大将建五方旗,依色配方面(青乱黑,以碧代之。务易辨也)。” 天气较差,不易分辨青旗和黑旗时,以颜色比青色更浅的碧色旗代替。阅兵多选在天气晴朗之时,故记载中仍为青旗。
五方旗由5种颜色的旗帜构成,但与五色旗及其别称五彩旗不同。五方旗有5面,在“大将军中营建”,“各逐其方色”,“各按方面”,即东青、西白、南赤、北皂、中黄。五方旗需时刻在军营大将的周围,“出随六纛后,在营亦于纛后,随方而建。” 前述部队牙旗有5种颜色,可分开使用,但五方旗多被视为一个整体,紧随六纛之后,且需按照固定方位排列。如在训练步兵和骑兵时,步兵进入教场后,旗帜的顺序为“先六纛,次五方旗”,训练骑兵时,“须以五方旗先引”。在军事训练中,五方旗主要用于召集各级将官,而非发放指令。此外,大将帐前的五方旗仅树黄旗,其他四旗“无战,常偃之。举旗者,令诸军知贼所从来也。”
(四)五色旗及其颜色
五色旗有青、红、黄、白、黑5种颜色,但不是五方旗。大将外出时,“先以五色旗导引之。冲向方位:甲乙日青旗,丙丁日红旗,戊己日黄旗,庚辛日白旗,壬癸日黑旗(五方旗所向在后)。” 作为引导旗的五色旗分别对应不同的日期,与标明方位的五方旗不同。此外,相较于五方旗只有5面,五色旗数量不固定。如在平原地带训练士兵时,“立五色旗,分左右”,虽“六纛在前”,与五方旗的方位相同,但五方旗需按东西南北中排列,五色旗则分左右横列在六纛之后,训练结束后“立五色旗十二口,置于左右厢阵前”,50人守旗,50人夺旗。《虎钤经》有该训练图(见图1),图上显示五色旗分别是黄旗、白旗、青旗、赤旗、黑旗,各2面,共10面,加上2面门旗,共12面。有皇帝参加的大阅兵,指挥官多以五色旗指挥军队(详后)。皇祐五年(1053年),狄青在平定侬智高叛乱时,“自执五色旗”指挥作战,并“躬执白旗麾骑兵进”, 最终取得胜利。
图1 宋代教旗图
(五)信旗及其颜色
信旗是宋代军事指挥的关键,“凡士卒动静,皆号信旗。” 信旗即旗上有“信”字,如绍兴六年(1136年)韩世忠攻打淮阳军城池时,“独驰一骑,使一把雪(按:指军号)执‘信’字旗随之。”军队视信旗行止,“见信旗止则止,见信旗麾则俱进。” 军队日常训练时,也用信旗。如骑兵军事训练结束之前,“视五方旗及信旗,从南作两队,相对直出向前,至教场中央相合,双旗续五方旗及鼓角,即归,并如来次。” 此“双旗”即“信旗”,可见信旗有2面。军队训练之前可用五方旗召集各级统兵官,开始训练后则通过信旗发放指令,如“信旗合,击鼓一槌,诸队尽簇。信旗开,鼓一槌,诸队尽开,却依本处立。” 《武经总要》所载《教兵图》(见图2)显示信旗和五方旗各在六纛旗前后,可见信旗和五方旗并非同一形制旗帜的不同称谓。在平原旷野训练士兵时,诸军“信旗下立。俟白旗掉,鼓音动,左右厢各云蒸鸟散,弥川络野,然而不失部队之疏密。朱旗掉,角音动,左右厢各复初位。” 由此可以断定,信旗有2面,颜色分别为白色和红色。
图2 宋代教兵图
(六)六纛及其颜色
唐代“天子一十二卫,诸侯六军,故纛有六以主之。” 《宋会要辑稿·舆服》及《宋史·仪卫志》有多处“皂纛十二”的记载,可见宋代皇帝出行有12纛,颜色为黑色。记载北宋皇帝出行的《大驾卤簿图》中画有纛旗,通体呈黑色,上有黑色纛头,下为黑色龙旗(见图3)。宋代军队中的最高军事长官有“纛六口”,“军中营建,出引六军”, 故文献中多称六纛。宋人认为北方主杀,“表戎事者大纛”,五行中北方对应黑色,所以“以黑于饰”, 六纛旗通体呈黑色。
图3 宋代皂纛
(七)其他军旗及其颜色
宋代大军军旗以五色旗为基础,在旗帜上绘以不同的形状以示区分。熙宁六年(1073年),管勾鄜延路经略司赵禼建议,阅兵时“旌旗麾帜各随方色”,其中“先锋、策先锋为一色,左翼一、左翼二为一色,右翼一、右翼二为一色,殿后、策殿后为一色”,并模仿战国时期“大将之旗以龟为饰”,八队旗帜可分别绘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枢密院认为这8种图形中部分难以绘制形状,距离较远时难以辨认,实用性不强,最终“大阅旗帜止依方色,仍异其形制,令勿杂而已。” 建炎元年(1127年),南宋朝廷颁布了《枢密院教阅法》,其中规定了诸军的旗号:前军绯旗,飞鸟为号;后军皂旗,龟为号;左军青旗,蛟为号;右军白旗,虎为号;中军黄旗,神人为号。军旗以五色旗为基础,并增加了动物及神人图案。《嘉泰会稽志》载黄天王旗“据营地中” ,可见黄旗绘神人图案使用之久。此外还有黄云旗,如乾道六年(1170年)十二月二日,“殿前司马步军并执黄云旗。” 池州兵马钤辖韩世清在蕲州时,其军旗为“绯脚黄旗”, 南宋晚期的华岳曾提到“江鄂之旗五色而红脚”,旗脚为红色,部分宋军被俘,为防止军情泄露,他建议“易之以他色,而复用青、黄、白、黑之脚”, 仍没有突破五色之制。
宋军一般以50人为1小队,每小队前有1面大旗作为队旗,是队伍的象征。大将营前有旗帜250口,“尚色图禽,与诸队同。”此外还有认旗250面,“尚色图禽,与诸队不同。各因为认,出居队后,恐卒伍交错。” 宋代认旗的主要功能是集结队伍时,防止士兵站错队伍。此外,认旗上还可以书写文字。绍兴元年(1131年),岳飞“以红罗为帜,刺白‘岳’字于上”以引诱敌军。宋高宗曾“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兀朮、刘豫攻打庐州时,岳飞“展‘岳’字帜与‘精忠’旗”,金军很快溃败。绍兴二十二年(1152年),李宝曾提到海道上有“大龙舟,旗帜皆白,上植一认旗,书‘海虞山龚皓’。” 因军队大旗和认旗不同,有时可以用认旗区分敌我。开禧三年(1207年)二月,金军攻打德安城,部分金兵身穿战败宋军衣甲,德安守城将领“取危、孟认旗麾之,敌不知应”,即刻将其识破。
宋代还有一些专用的军队旗帜,有相应的颜色规定。宋军的转光杂色旗“色采、名号无常,随宜呼之。竿首施铁,世谓耀篦。下注旌,谓之纛头。旗脚或三或二。” 建炎元年(1127年),宋军“又别以五色物号制招旗、分旗”,由教头掌管,“举招旗,则五军以旗相应,合而成阵;举分旗,则五军以旗相应,分而成队。” 宋军的异色都教大旗则色彩较为丰富 ,每个军营各有2面,各军营训练时使用。此外,宋军的探旗为红、白二色,引战旗多为白色,小绯旗子则为红色。
二、各彩色军旗的形象与用途
宋代军旗大致有黄、红、黑、白、青5种颜色,每种颜色的军旗可单独使用,多为特殊用途或特殊部队使用。各色军旗单独使用时,有特定的政治内涵、军事形象与用途。
(一)黄色军旗的形象与用途
黄色象征中央,黄色军旗地位重要,单独使用时功能更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首先,黄旗是皇权的象征。景德元年(1004年),宋真宗前往澶州督战,“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旗,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 皇帝亲临,宋军士气大增,大大震摄了辽军。皇帝多赏赐将帅黄旗,代表皇帝亲临。熙河路经略使王韶收复河州时,“朝廷出黄旗书敕谕将士,如用命破贼者倍赏。”熙河经略安抚司干当公事、宦官李宪“张敕字黄旗”激励士卒:“此旗,天子所赐也,视此以战,帝实临之。” 士气大振,最终攻克河州。熙宁七年(1074年),朝廷又命走马承受公事张佑“赍敕字黄旗”鼓舞熙河路将士:“如能协力一心,用命破贼,广有斩获,当比收复河州,倍加酬赏。” 此处的黄旗,象征宋神宗亲临战场。元丰五年(1082年),宋神宗赐西北军事主官徐禧黄旗,并承诺“将士立功,受赏当倍于米脂。”西夏攻打永乐城,徐禧“植黄旗,手剑,坐城上临视之。” 可见皇帝亲赐黄旗在地方将帅心中的分量。靖康元年(1126年),宋钦宗出城与金朝议和,“迨晚,车驾未回”,钦宗命人持代表皇帝的“黄旗自南薰门入”,报平安以稳定民心。次日未时,“黄旗又自南薰门入报平安”。申时,宋钦宗的侍从文臣韦寿隆入城宣布皇帝明日回城,并“又出黄旗,云和议已定,各令知悉。” 两宋之交,宋高宗携百官南渡,士人曹勋诗中以黄旗代指皇帝,记为“黄旗悠悠渡江汉,百僚窜伏天一隅。”
其次,黄旗是政权的象征。南宋时,皇帝仍赐黄旗,但黄旗已失去皇帝亲临之意,多被朝廷用来招安叛贼。南宋时叛贼较多,宋政府多采取招安政策消弭叛乱,建炎后更是出现了“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的俚语。南宋政府多赐将帅金字牌、黄旗等用以招安群盗。绍兴二年(1132年),荆湖东路“盗贼啸聚,动以数万”,除武力剿灭外,时兼任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的岳飞请示是否可以“降金字牌、黄旗十副”,以招安改过自新者。宋高宗听从岳飞的建议,赐“金字牌并黄旗十副”,命其“招降群盗。” 绍兴三年(1133年),刘大中作为宣谕使出使江南东西路,“枢密院给降到招收盗贼金字牌、黄旗牓五副。” 此外,武力镇压叛乱后,宋军将帅多树黄旗招安叛军余党。绍兴元年(1131年)末,已被招安的范汝为再次造反,宋政府任命韩世忠为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副使,前往建州镇压,攻下城池后“韩公竖黄旗招安余党,只有范氏一门不赦。” 隆兴元年(1163年),建康、镇江统帅李显忠收复灵璧县后命士兵植黄白2种颜色的军旗,“愿归朝者立黄旗下,当补授官资。愿归本国者立白旗下。”站在黄旗下表示愿意归顺宋朝,站在白旗下代表想要返回金国。这并非是排除异己、击杀金人的计谋,“有立白旗下者,悉遣去。”
再次,在传递军事信息时,军队往往命士兵持黄旗向朝廷传递战报,又称“黄旗走报”或“黄旗奏报”。宋军作战,“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实未尝有所获也”, 但黄旗已成为捷报的象征。靖康元年(1126年),金军围太原,宋军奇袭小捷,将领张灏、张思正“以小捷之故,驰黄帜呼于中路曰:‘汾州报捷。’州县欢声震地,曰:‘我师胜矣。’” 绍兴六年(1136年),宋高宗前往上天竺寺焚香祈祷,中途遇到“执黄旗报捷”,称岳飞率军攻下虢州卢氏县,“获粮十五万斛。” 宋金在淮西一带交锋,宋军大胜,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叶梦得喜作诗曰“一战聊麾十万师,西来捷报走黄旗”,随后又作“黄旗三面至,捷奏纷纷横”, 两诗均将黄旗与捷报并列。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完颜亮大军来袭,宋军的黄旗走报愈加频繁,如当年十月二十二日,“邵宏渊黄旗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 ;十一月二十五日,“杨存中黄旗走报,遣发策应前军统制王刚前去泰州防托”;十二月一日,“郝晸黄旗走报,遣发将官刘革等十二月一日至邓州新野镇”;十二月十二日,“成闵黄旗走报,统率军马于十二月十二日收复盱眙军了当”;十二月十六日,“李显忠黄旗走报”详细说明了“收复和州了当”的经过。当年完颜亮被杀害之后,宋廷收到了杨存中、虞允文等人的“黄旗奏报”,此外还有时间稍晚的李显忠的“黄旗走报”。金军最终退师,宋军方面“告捷闹黄旗” ,挥舞黄旗一片欢腾。
此外,在紧急时刻,黄旗还有招募士兵的功能。靖康元年(1126年),京师被围,开封城内士兵紧缺,“诸将募战士,市井中黄旗不可胜计。” 靖康二年(1127年)四月,宗室赵叔向“分遣使臣揭黄旗入城召募,一如曩时。” 两次紧急招募,都用黄旗为号。
(二)红色军旗的形象与用途
红色旗帜颜色鲜艳、醒目,故军队所有的门旗中,只有将帅帐前才能树红色门旗,在宋人的诗词作品中,红旗更是成为了军队的代名词。如北宋时有“紫塞千里障,红旗十万军”, 南宋时有“红旗破贼本非才,白首为郎更此来” 等诗句。南宋中晚期,红旗又增添了报捷之功能。如士大夫李曾伯作“宜红旗之捷奏未几,而黄纸之除书并至”, 道士杨至质有“方红旗踏报于捷书,正彩服亲浮于寿斝” 之喜,诗人刘克庄写给好友王华甫的挽词中有“深知有遗恨,不见捷旗红” 的愤懑。
宋军水上作战时,如果先锋、游奕等船为敌方所困,需要外援时,诸船“视大将赤旗,向贼点则进。每点,一船进;旗前亚,不举,则战船徐退;旗向内点,每点,一船退。” 大将用红色军旗指挥作战,正是利用了红旗鲜艳醒目这一特点。军队在行军过程中需要时刻保持安静,“静则有序,諠则必乱。”行军时,每支队伍挑出2名知晓诸事的士兵,其中“一人执小绯旗子,于本队外傍行,去队十步以为望”。士兵视小绯旗子“进退止息”:“欲令止息,即卧旗子,当队下即住。候见旗立,即速行。或要抽退,令旗子不住前招,当队回身速行。” 此处的“小绯旗子”即是军队前进、后退、休息的指示信号。皇祐年间侬智高叛乱,惠州“恶少乘人不宁,相率为盗,田里惊扰”,转运使王罕整顿民兵、置备武器以自卫,“取库绢染绯为大小旗帜授之。” 此处红旗是队伍的象征,给民兵队伍发放红旗是其高度组织化的重要体现。
(三)白色军旗的形象与用途
宋代白色军旗有多种功能和奇特作用。如多用于军营中观察敌情的望楼之上,楼上士兵发现敌人进攻时,“随其方面以小白旗招之。众贼往来,聚散远近,皆审而视之,以告于下。” 小白旗挥动的方向即是敌军进攻的方向,望楼之下的士兵根据其指示,挥动相应的五方旗,使相应方位的营队准备应战。可见,望楼上的白旗成为军队的眼睛,是军事指挥的重要依据。
宋军作战时,白色军旗则是先头部队的军旗。雍熙三年(986年),辽军二万围困宋军营寨,宋将荆嗣“以三百人执白旗于道隅,独率所部趋虏,虏见其疾驰而旗帜稍盛,疑大军至,遂遁去。” 此处一望无际的白旗是大军将至的信号,具有极强的震慑作用。白色军旗也是宋军冲锋的信号,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例如,皇祐五年(1053年),狄青在平定侬智高叛乱时,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自执白旗麾蕃落骑兵,张左右翼,出贼后交击,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右者复左,左者复右,贼众不知所为,大败走。” 白色军旗还是援兵的象征。例如,靖康元年(1126年),宋金交战,守城宋军见东南“有白旗子来”,高呼“是朝廷救兵来。” 南宋晚期,面对敌众我寡的境地,宋军“卓白旗于对山之顶,贼不敢进而退。” 此处白旗象征着千军万马,敌军自然不敢贸然发动进攻。白色军旗还是征战的象征。如南宋马之纯诗云:“此扇拈来一羽轻,如何退得十千兵……而今但得旌旗白,便可中原取次行。”
宋代白色军旗多与战事有关,甚至造就了白旗军这一支特殊的部队。白旗军的军旗为白旗,有武装侦察、策应之职,常作为先头部队出战。
(四)黑色军旗的形象与用途
宋代黑色军旗是权威的象征,如皂纛旗仅军中最高军事长官帐前可树,大将训练士兵时,皂纛旗多位于教场中央。出则引领六军,战前必祭纛旗。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军攻打北汉,曾将北汉宣徽使范超“斩于纛下”。南宋末年,湖南盗贼迭起,提点刑狱公事李芾“令所部发民兵自卫,县予一皂帜”,并允许“作乱者斩帜下”,动乱方得平息。因青色与黑色颜色相近,天气不好时较难区分,为了防止“青乱黑,以碧代之”, 故而宋代军队不常单独使用青旗。靖康二年(1127年)宗室赵叔向“领七千人到青城”暂时驻扎,随后“发青旗入城”勤王, 这显然是特殊情况,不具有普遍性。
金朝视自己为水德,五行中对应黑色,故“旗皆上黑,虽五方皆具,必以黑为主。” 黑旗是金朝的军旗,宋人称金军为“黑旗子”。宋金交战时,宋军多用黑旗伪装成金兵,出奇制胜。建炎元年(1127年),宋金交战,“金人多用黑旗上城”,宋统兵官“务令守人夺取以惑众。” 夺取金军黑旗,让其他金人误以为已攻下该段城楼,进而减少火力攻击。绍定六年(1233年)七月,宋将孟珙派部下卢秀“执黑旗帅众入砦,金人不疑为宋军。”大破金军。宋军卢秀执黑旗突袭金军的驻地,金人看到黑旗以为是己方,遂被歼灭。
三、彩色军旗的相互配合及功能
在军事指挥系统中,军旗颜色及旗语是指挥的核心。然而,指令越多,指示则越明确,但也越容易混淆,可能达不到理想的指挥效果。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军旗及旗语需要多变,却也不能过多。不同颜色的军旗相互配合使用,构成了完整的军事指挥系统。在不同的场景下,彩色军旗分别代表不同的指令,发挥着定位、召集、传递军事信号、变换阵型等功能。彩色旗帜在宋代应用较为广泛,有稳定军心之用,但往往充斥着浓厚的迷信色彩。
(一)标定方位
标定方位的功能多用于军队的静止状态,主要体现在军事防御和安营扎寨中。以5种颜色代表5个方向是五方旗最初的设计理念,故而定位功能是五方旗最基础的功能,在军事防御体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五方旗是一个整体,不能分开使用,军队在驻扎时由于营地面积广阔,不同的营队分布在不同的方位,所以多用五色旗标识方位。
五方旗通常作为一个整体出现,在军事防御时多用来标示敌军的进攻方向。黄旗是“四旗之主”,位于中央,是大将军位置的标记。无敌情时,除黄旗以外的四旗皆偃。发现敌军后,大将军挥舞其他颜色的旗帜,代表敌人从相应的方位进兵:“南方有贼,大将举赤旗以应之;东方有贼,则举青旗以应之。西方有贼,则举白旗以应之。北方有贼,则举黑旗以应之。无战,常偃之。举旗者,令诸军知贼所从来也。其诸军见本方旗举,当方面兵急装束。旗若亚,则前进奋击。旗正立,即止。旗却偃,即回。” 位于营地中央的大将军发现敌人的踪迹,举与其方位对应的旗帜。敌军攻打军营,与敌交战的军营“非贼散,鼓声不得辄止”,其他军营“看大将五方旗所指之方,即是贼来之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未得辄动。如须兵救,一听大总管进止。” 守城时,仍按南赤、北黑、东青、西白,“举旗为表号”:“寇来自东,即举青旗,南举赤旗,西举白旗,北举黑旗,已来复还,举黄旗。” 行军时,军队往往派探马观察周围敌情,前后左右5里派探马2骑,每隔5里增加2骑,至30里12骑为止。乘马士兵按东南西北方位“各执一方面旗,无贼则卷,有贼则舒,以次递应至大军”, 以五方旗传递军情,使大军提前做好应敌准备。
安营扎寨时,五色旗也代表5个方位,以大将所在黄旗为核心,其他方位的军营树立相应颜色的军旗。如按握奇营、偃月营驻扎时,黄旗居中,前红旗,后黑旗,左青旗,右白旗。《嘉泰会稽志》所载营法也符合这一特点:“前军赤、后军黑、左军青、右军白、左虞候黄、右虞候绿。” 此处无中军,左右虞候位于中央,左虞候为黄旗,右虞候为绿旗。嘉定元年(1208年),南宋军事理论家华岳意识到宋军被俘将领、兵卒较多,敌人往往能从这些被俘人员口中得知宋军旗帜所代表的的军事信号,所以需要更换指挥信号,他指出“昔以青为左、白为右,今则以青为白,使敌人不得以知吾左右之名。” 此建议无论被采纳与否,至少说明在嘉定元年(1208年)之前,彩色军旗的定位功能是固定的。
(二)传递军事信号
军队在静止状态下,彩色军旗代表5个方位。行军时,大军的方位一直在变动,五色旗的定位功能大打折扣,将帅发挥主观能动性,借鉴五色旗的形式,赋予了彩色军旗 传递军事信号的功能。
军队在行军过程中,除派骑兵作为先行部队探查敌情外,还会命他们持五色旗探查前方地理环境。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幽州行营都部署曹翰在河北边境驻防时,“遣五骏骑为斥候,授以五色旗,人执其一,前有林木则举青旗,烟火举赤旗,寇兵举白旗,陂泽举黑旗,丘陵举黄旗。” 许洞在编纂《虎钤经》时吸取了曹翰的经验,制定了详细的方案:
前后林薮险隘,下斧䦆斫伐开道,举青旗。前有山峡高峰深溪,无避贼寇处,复风火相逼,即抽兵要逐风烧草以避贼,举红旗。前遇敌列阵,即排列辎重,引兵结阵,择高胜地守隘以拒贼,举白旗。前值山川地濡卑湿,溪涧不平,举皂旗。前平原大泽,无他患害,举黄旗。
可见,青旗和红旗代表前方是可以人为处理的地理环境;黑旗和黄旗分别代表前方地势的不平坦与平坦,但均是安全的;白旗则是最危险的交战信号,代表前方有敌,需严阵以待。这些讯号并不固定,如《武经总要》载“见沟坑揭黄,河桥揭白,水泉揭黑,林木揭青,野火揭赤。” 对比发现,青色与植被有关,红色象征烟火,黑色代表水系,黄色表明前方地势变化,白色前指遇敌、后指河桥,无规律。军队出师,有时“以五色旗导引之”,“甲乙日青旗,丙丁日红旗,戊己日黄旗,庚辛日白旗,壬癸日黑旗。” 鄜州知州张亢领兵策应时,为防止遇袭及己方不明所以、自相残杀,舍弃常用旗号,“自以五行支干别为引旗。若甲子日本军相遇,则先见者张青旗,后见者以绯旗应之,此是干相生,其干相克及支相生克亦如之。” 五行与五色结合,青木、红火、黄土、白金、黑水。如甲子日以青旗为引旗,青在五行中为木,若以“干相生”为预设信号,木生火,对方需举红旗回应;若以“干相克”为预设信号,木克土,对方需举黄旗回应。
探查敌情时,彩色军旗作用更为重要。军队在行军过程中有红白两色探旗,以军队为中心,前后左右“十里之内,五人为一部,人持一白幡,一绛幡。见骑贼举绛幡,见步贼举白幡。” 敌军在百人以上,举旗的同时需大声疾呼,以便己方及时备战。军营附近的望楼使用白旗传递军事讯号:无寇常卷旗,寇来则开之,旗竿平则寇近,垂则寇至矣,寇退徐举之,寇去复卷之。仅使用白旗,就需要配合复杂的旗语,各部队也可以用彩色军旗传递信号。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江淮浙西制置使刘锜镇守镇江,命人“持黄、白帜登高山”观察江北战况,并规定“贼至举白帜,合战举二帜,胜则举黄帜。”当刘锜发现黄白二旗举了很久,便发出了“黄帜久不举,吾军殆矣”的感叹。此黄、白二旗即刘锜发挥主观能动性创制的彩色信号旗。南宋晚期,宋军已普遍使用彩色军旗传递讯号,新法规定:举青旗则贼不至,举白旗则贼尘起,举黄旗则贼骑至,举赤旗则贼步至。
(三)召集官兵与军需物资
彩色旗帜无法传递较为复杂的军事讯号,为解决这一局限性,宋军又赋予彩色旗帜召集功能。挥舞不同颜色的旗帜,可召集相应的将领或军需物资。
训练士兵时,大帅居中,先点五方旗,分别召集各级将领,安排训练事宜。步军训练中,“点青旗,兵马使、都虞候集(凡旗皆须地上卧为点也)。点赤旗,十将、副将同集。点皂旗,小所由悉集。受处分讫,却归本队。”训练骑兵时,“点青旗,大将集。点赤旗,副将集。点皂旗,小所由集。” 日常训练以50人的小队为基础,如需训练250人或500人的大队,就需要主将通过五色旗发号施令集结士兵:“碧、白二旗交,即五队合为一队”,“五旗交,即十队合为一队。”士兵集合以后,“队法及卷旗、举枪、簇队、斗战,一依前法。” 南宋时,军队主官仍点五方旗召集所属将领,如“以青旗而招将佐”,“以白旗而招统制官”。挥舞彩色旗帜将各将领齐聚一处,可互换军情,商讨详细的作战方略,以随时更新军事讯号,防止被敌对势力提前知晓。
此外,城防作战之际,传递信号的各色旗帜代表需要召集不同的军事物资。如《虎钤经》载“城上四队之间,各置八旗。若须水摽、枋板,举苍旗;须灰炭、铜铁,举赤旗;须礧木、樵苇,举黄旗;须砂石、砖瓦,举白旗;须水汤不洁之物,举黑旗;须毛毡、麻索、鍱铁、锹镬、斧凿,举双兔旗;须战士锐卒,举熊虎旗;须戈㦸矢弓刀剑,举鸷旗。当主之官,随色而供。” 可见,因需要召集较多的军需物资,需要用更多形制的军旗来标示,除常见彩色旗帜外,还有动物旗帜。
(四)调度军队阵型
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宋太宗于开封西郊阅兵,崔翰任总指挥,他“分布士伍,南北緜亘二十里”。士兵人数众多,统一指挥极其困难,崔翰“建五色旗以号令,将卒望其所举为进退之节,每按旗指踪,则千乘万骑,周旋如一,甲兵之盛,近代无比。” 此次成功经验奠定了五色旗的地位。咸平二年(999年)宋真宗检阅三衙禁军时,殿前都指挥使王超统筹全局,指挥步兵、骑兵共20万人,“执五方旗以节进退”,这些旗帜有黄旗、赤旗、青旗、白旗、黑旗。宋仁宗朝编修的《武经总要》记载了军队教阅前一日应做的准备:“诸营将校各分方位,立旗以自表,东军立青旗,西军白旗,南军赤,北军黑。大将居于中,立黄牙旗以为四旗之主。” 《宋会要辑稿·礼》记载了大阅讲武即皇帝阅兵的细节,较多涉及五色旗,如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乾道四年(1168年)十月十六日、淳熙四年(1177年)十二月十日、淳熙十年(1183年)十一月十三日、淳熙十六年(1189年)十月二十八日、庆元二年(1196年)十月二十九日(见表1),可见五色旗指挥制度之稳定。
在日常军事训练和阅兵演练中,彩色旗帜配合金鼓之声是变换阵型的信号。阵型变化至关重要,若想高效变换阵型,需要数量适中的彩旗以及容易识记的旗语。因而宋代阵型虽复杂多变,但较为常见且使用频繁的有曲阵、锐阵、直阵、方阵、圆阵5种,不同历史时期也有不同的名称。同时,标记阵型变化的信号需及时更换,以防止敌对势力熟知,减少己方损失。
宋朝在训练军队时,广泛吸收前代经验。庆历年间,宋仁宗赐近臣《临机指胜图》,并指出其中的阵制取自“李靖法及裴绪采诸家之义。” 日常军事训练中,军队多采用其法:“鸣一鼓,举黑旗,则为曲阵。鸣二鼓,举赤旗,则为锐阵。鸣三鼓,举青旗,则为直阵。鸣四鼓,举白旗,则为方阵。鸣五鼓,举黄旗,则为圆阵。此应敌之略也。” 在此基础上,宋朝还有八阵法,其中“举白旗,鸣鼓”,变方阵;“举黄旗,鸣鼓”,变圆阵;“举皂旗,鸣鼓”,变牝阵(曲阵);“举朱旗,鸣鼓”,变牡阵(锐阵);“举青旗,鸣鼓”,变冲方阵(直阵);“举熊旗,八鼓”,变车轮阵(冲阵);“举虎旗,七鼓”,变罘罝阵;“举雕旗,鸣九鼓”,变雁行阵。八阵法也是汲取前代经验,并有所变更。南宋宁宗嘉泰年间,阵法固定为6种:“一曰方阵,四鼓举白旗则为之;二曰圆阵,五鼓举黄旗则为之;三曰曲阵,一鼓举黑旗则为之;四曰直阵,三鼓举青旗则为之;五曰锐阵,一鼓举赤旗则为之;六曰五阵互变,视大将黄旗周麾则为之,此教阅之大略也。” 可见,阵法变换有固定颜色的五色旗为信号,黑旗对应曲阵,红旗对应锐阵,青旗对应直阵,白旗对应方阵,黄旗对应圆阵。
阅兵演练时,五色旗除是阵法变换的信号之外,还决定军队行止。咸平二年(999年)宋真宗阅兵时,总指挥王超“执五方旗以节进退”,“初举黄旗则诸军旅拜,举赤旗则骑进,举青旗则步进”,“次举白旗,则诸军复再拜,呼万岁。”行礼之后,“举黑旗以振旅”,黑旗是整顿部队、演练阵法的信号。“军于左者略右阵以还,由台前出西北隅;军于右者略左阵以还,由台前出西南隅以归。” 宋真宗朝阵法演练较为简略,阵法与彩色旗帜的关联度不高。于宋仁宗朝编纂的《武经总要》总结了历代皇帝阅兵的经验,并制定了新规:“东军一鼓而举青旗为直阵,西军亦鼓而举白旗为方阵以应之。次西军鼓而举赤旗为锐阵,东军亦鼓而举黑旗为曲阵以应之。次东军鼓而举黄旗为圆阵,西军亦鼓而举青旗为直阵以应之。次西军鼓而举白旗为方阵,东军亦鼓而举赤旗为锐阵以应之。次东军鼓而举黑旗为曲阵,西军亦鼓而举黄旗为圆阵以应之。”布阵时,“递为客主,先举者为主,从五行相胜之法为阵以应之。” 东西军按东青木、西白金、南红火、北黑水、中黄土五行相克之法递相布阵,以东军直阵为主始,西军为客,对以方阵;西军为主,以锐阵克此前己方方阵,东军为客,以曲阵应之。如此循环,以西军圆阵克东军曲阵结束(详见图4),两军同时变为直阵,步军、骑军皆是如此。
图4 北宋东西军阅兵阵法演练图
到南宋阅兵时,已不区分东西军,诸军听鼓看旗,统一变换阵形。史料记载南宋阅兵较为详细,彩色旗帜已成为变换阵形的信号,详见表1。
表1 南宋阅兵彩旗功能简表
由上可知,南宋阅兵有以下特点:第一,淳熙四年(1177年)之前,黄旗是诸军参拜皇帝的信号,同时也标志着阅兵开始。第二,阅兵时,并不检阅所有的阵法。第三,白旗成为南宋阵法演练的开始,其对应的方阵是阵法变换的基础。第四,乾道四年(1168年)以后,彩色旗帜开始与阵法相互搭配,与日常阅兵相同。华岳也曾于嘉定元年(1208年)提到“昔以青为直、黑为曲” ,似是定制。第五,庆元二年(1196年)以后,除白旗依旧对应方阵外,其他阵法与彩旗的搭配方式有所调整,华岳“今则以黑为青,使敌人不得以知吾曲直之势” 的建议,应是受此启发。
结 语
宋代军事指挥系统主要依赖3种工具:鼓、金、旗。鼓、金是听觉工具,指令较为简单,大致为“击鼓则进,鸣金则止。” 旗帜属于视觉工具,形制、色彩多样,是无声的语言,是阵法变换的关键。宋承前制,军旗以黄、赤、黑、白、青5种颜色为主,并分别对应不同的方位和阵法,此为军旗最基础的功能。此外,宋代将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挖掘五色旗的价值,用五色旗传递不同的军事讯号,最大程度发挥了色彩的功能,提高了军事指挥效率,保障了军事安全。在各种军旗标示对应军事信号的情况被敌军获知后,宋军能够迅速改变军旗色彩对应的指令,体现了军队对色彩的灵活运用。
从正色、间色系统来看,宋代最常见的军旗都是正色,足见国家对军队之重视。但宋代军旗颜色又不仅限于正色,如五方旗中的青旗,为了防止“青乱黑,以碧代之。务易辨也。” 青色是正色,是东方之色;碧色是间色,是西方之色。不用间色系统中代表东方的绿色而用易于分辨的碧色,既受唐代影响,又体现了宋代军旗颜色以实用性为主。绍兴四年(1134年),川陕宣抚司都统制吴玠“遣右军同统领王喜及王武等诸将,分紫、白旗入虏营” ,使用了间色系统之内罕见的紫色军旗。正色间色同时也是身份等级的象征。以门旗为例,皇帝门旗颜色为赤色,是正色;节度使门旗为红色,是间色;将帅门旗是深红色,在正色、间色系统之外;其他统兵官的门旗不得使用红色。
宋代士兵数量较多,需要不同的旗帜区分部队番号。北宋禁军更戍、作战经常打破原来军队的厢、军编制,临时委任统兵官,进而造成“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局面。然而,五色旗代表的方位、阵法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阅兵时指挥官更是可以凭借五色旗直接指挥20万军队,显示出军事指挥系统极强的稳固性。主将虽频繁更换,但依旧能够高效指挥军队,维持一定的军事实力,这是对军旗的色彩力量最好的注脚。
宋代军旗颜色承袭前代,但影响广泛,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如辽国、金国,海外政权如高丽等,均使用五方旗。辽朝举兵时,大将点兵后,“请引五方旗鼓”, 随后由皇帝亲点将校。金朝视自己为水德,崇尚黑色,“虽五方皆具,必以黑为主。” 宣和六年(1124年),徐兢出使高丽,在其境内发现了五方旗:北方之旗,黑色;南方之旗,赤色;东方之旗,青色;西方之旗,白色;中央之旗,黄色。高丽国五方旗的颜色以及对应方位与宋王朝完全一致,彰显了中华色彩体系的系统性和国际影响力。总之,色彩在军事史上的作用涉及方方面面,有着强大的功能,值得学界予以更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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