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突然想起一位初中数学老师，当年这个老师教李白的时候，李白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年龄，那个时候老师七十多了，转眼二十多年过去，如果这个老师还在的话，今年应该也有九十六七八了。突然想起这个老师，可能也就意味着他或许不在了，又或者也快不在了吧。
几年前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李白恰好有协助本区域的人口普查统计工作，偶然看到本村有一个挂靠的老人名字，就觉得奇怪，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经过同学提醒，这个老人居然是初中数学老师。他本来不是李白这个村的人，为什么会挂在本村的户籍里呢？
今天就回忆一下这个曾经的老师，也算是纪念一下年少不懂事的青春吧。当年李白小学毕业，上了一所很不好的初中，心里特别抵触，真正抵触的原因呢，二十多年不好意思说，现在想来也挺可笑。原因就是这所初中是农村的，而李白想要去的是城里的另外一所，去了城里读书，就可以方便到游戏厅打街机游戏了。未能如愿到想要的学校读书，心里就很抵触，加上这个学校的风气特别不好，所以李白也就随波逐流，完全混日子了。
初中是想起来就觉得耻辱的经历，每个星期都要打架，被人家打，一到星期五下午就忐忑不安，不知道又该和谁单挑了，又或者被哪几个人围殴。郁闷的是当年发育的迟，个子太矮又瘦弱，根本打不过。打不过，受了气，就跑去小学欺负小学生，找点平衡，谁知道小学生都那么厉害，好嘛，整个初中都是个被欺凌、成绩还差劲的矮个子，只剩脾气了。
由于个子矮，就坐第一排。有一天上数学课，和同桌趴在课桌上面对面聊天，聊得很开心，嘻嘻哈哈笑出了声。老师气愤地走上来，扫了一巴掌，把李白和另外一个同学都扇了一下。
打完以后，同桌低下头，羞红了脸，拿一本书打开立在书桌上挡住他的羞愧。而李白则抬头看着老师，眼中都是怒火，彷佛在告诉老师：等我长大了要你好看！
而老师则气得颤抖，苍老的眼角，那一层皮还在抖动，一跳一跳的。由于这个老师的脖子特别长，同学们给他取的外号就是“拔颈”。脖子长，又有些歪，年龄大了，两条筋特别明显，喉结上下滚动，老师的眼神中满是不解，满是无奈的惋惜，可惜李白那个时候不懂。
老师说：这个学校，就没出过一个好学生，都是地痞流氓。
话语中充满着痛心。
其实那个时候，数学老师早就退休了。但教育资源不够，返聘在学校。他骑一辆很老旧的二八大杠，穿一身老旧的西服，里面一件白衬衫打底，然后是一件他夫人织的灰色毛衣，没有袖子、V字领那种。然后就是一条长长的灰色老旧裤子，那种裤子没有拉链，还是两粒很大的黑色纽扣的那种。一条皱巴巴的皮带，然后是一双解放鞋，袜子是那种很厚很厚，能拉到小腿的，但由于太旧了，没有弹性，经常都是耷拉下去，有时候还会从裤腿里跑出来。
他讲话的时候，像一只鸭子抬起下巴，歪着头，脖子伸的特别长。头顶是秃的，暗红发亮，周围一圈零零稀稀有些头发。但人非常精神，回想起来，他也是唯一的一个，上课时候全程跟大家讲普通话的老师。
李白是农村的，高中以前，所有老师都是讲方言的。虽然他的普通话也不是很标准，但他教课确实很认真负责。至今还能回想起来，初中学一些因式分解、三角形。
讲到角的时候，有几个特定的符号，这里李白也打不出来，大概就是A、B之类的，但是读起来不是读英文的，而是读“角阿玛、角贝塔”。李白这边的客家方言，角就是念“Jio”。偏偏数学老师的普通话，这个角就读不对，读的就是方言，于是所有学生都哄堂大笑，学着老师在那里“Jio阿玛”、“Jio贝塔”扯着脖子喊。
那个时候，李白虽然抵触读书，但语文数学还是不错的，也去参加过什么竞赛，可能老师是希望李白好好读书，不要荒废了时间，所以才会那么生气，一个巴掌扇了两个人吧。可惜当年不懂事，辜负了老师的用心，还憎恨老师，觉得在课堂上被打一巴掌很没面子。
有一天上课，数学老师依旧和往常一样，讲着讲着，就从讲台那边走下来。教室里的课桌是一组组的，每组间有一条过道，然后他就会从第一排的过道，一直走到底，再返回来。
一个是下去提醒后面的同学认真听讲，另外一个也是活动一下腿脚。毕竟一把年纪了，老在前面站着讲课，其实很累的。
老师走完一圈，然后就在第一排的学生课桌边停了下来，倚在课桌边继续讲课并点名提问，被点名的同学回答不上来，老师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靠在桌子边，就有几个同学在小声的笑。老师以为同学们是笑回到不出问题的那个人，让大家不要笑，安静一下。
谁知道他一这么说，大家笑得更大声了。笑声由点到面，迅速全班都在笑，而老师还在耐心的告诉大家不许嘲笑同学。眼看局面都控制不住了，这个时候，一个调皮的男生就站起来，指着老师的裤裆说：他们是在笑你得大门没关。
数学老师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果然——两粒大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皮带也没有摆正，里面一条都褪色的三角裤，隐隐约约还微微包着老师的鸡儿。难怪他边上的女生一直侧着头，都不敢看向老师那边。
老师看到裤子没穿好以后，就慢慢把手里的书放到边上学生的桌子上，然后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裤子，再转身过来，说：老师的这个行为不对，不礼貌，你们也不要笑了。
七十多岁的人了，多少有点尿频尿急，掏来掏去的，把扣子给崩了线，一下子没注意到，其实是正常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坏，没事都要造谣，何况还有点点事，于是就传这个老师在课堂上露生殖器，实际上是很冤枉数学老师的。
凭良心讲，数学老师是很负责的，可能他们那一代的人，都比较实在，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毫无保留把自己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学生了。那么一把年纪，轮到他值班，他也是陪大家晚自习到9点多才踩着单车抹黑回家，也不知道回去以后，是否有一盆热水洗脸洗脚。
似乎，想不起来这个老师曾经教过李白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回想起来，那个消瘦干枯的身影，又会莫名的感动，虽然打了李白一个耳光，当年心中有恨，但如今蛮怀念的，似乎以前严厉的老师，当年都是被学生错怪了，他们真的很用心在做教育工作，想到这些，就很愧疚，为什么年轻的时候那么不懂事，要在课堂上惹老师那么生气。
人都会长大，长大以后，才能明白一些道理。有些事情，回不去了，也没有机会说谢谢了，于是只好放在自己的心中。时不时的翻出来，提醒一下自己曾经多荒唐，然后告诉自己要多去珍惜眼前的每一天。
有时候会幻想，某一天，走在路上，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然后充满敬意地走上去，弯腰鞠躬，说一声：老师好，谢谢您当年的栽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