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我非常关心美国媒体在大选中的表现。
纽约时报是全球第一大报，拥有1084万名付费用户。因为数十年来旗帜鲜明地支持自由进步立场，它又被讽刺为民主党党报。
所以，美国大选中，纽约时报的态度相当重要。因此，在拜登拒绝接受采访时，纽约时报老板苏兹伯格有底气说——自富兰克林·罗斯福以来，所有美国总统都接受过纽约时报专访。只有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才能证明拜登是否适合继续担任总统。
但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民主党溃败式地丢掉了选举。年轻人、工人阶级和少数族裔转投特朗普，让特朗普不仅赢得总统，他麾下的共和党还成功拿下了国会参众两院。
终于，在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的反对之下，特朗普成为自富兰克林·罗斯福以来权力最大的美国总统。
开票当天，我就非常非常好奇，纽约时报将如何解释自己的错误报道？为什么报道与现实脱节如此严重，超过一半美国民众用实际行动反对纽约时报的立场？
带着这些疑问，我看到了纽约时报的最新社论《美国做出了危险的选择（America Makes a Perilous Choice）》。
很遗憾，从这篇社论看来，纽约时报没有任何反思。社论完全是习惯性地反对，整个编委会没有写出来一句新东西。
纽约时报指责美国民众选出了「authoritarian（威权的、专制的、独裁的）」的领导人。
但是，他们甚至放弃了解释美国人民选择特朗普的原因，只是罗列出来了几个事实「高物价、移民涌入、漏洞百出的南部边境以及社会中不公平的经济政策。」
然后掩耳盗铃一样地写道，「无论这些选民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是什么，所有美国人现在都应该警惕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
就连批评民主党，纽约时报也只简略地提了几点：让拜登退选的决定太迟缓、主推的进步议程让选民感到疏远、始终没有找到有号召力的候选人。
编辑们甚至不愿意举个例子，到底是哪些进步议程让选民感到疏远，也没有提到哈里斯的名字，只点名了早已分道扬镳的拜登。
是的，早在本次大选之前，拜登就已经和纽约时报闹掰。整届任期，拜登从未接受《纽约时报》专访，但上了六次播客。原因也很简单，纽约时报坚持报道拜登年龄大、民调偏低、儿子犯罪等负面问题，还刊发社论要求拜登退选。
抛开这些具体报道方式不谈，连相同立场的拜登都不愿意接受采访，是不是说明了纽约时报丧失了影响力？拜登可以上播客，开通TikTok账号，和网红一起拍视频。
特朗普玩起社交媒体来更加炉火纯青。从今年六月开始，特朗普一共上了14档播客节目，加起来和播客主播聊了20多个小时。就在大选开票前十天，特朗普上了Joe Rogan的播客节目，这期节目仅在油管一个平台的播放量就高达4717万次，远远超越了哈里斯和拜登上的所有播客节目的播放量总和。
回到纽约时报上，看完最新社论，我开始好奇，纽约时报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傲慢、没有创意、无法理解自己同胞的观点？
带着疑惑，我读了纽约时报在2016年和2020年大选结果出炉时的社论。
前一篇的标题是，《唐纳德·特朗普的反叛（Donald Trump’s Revolt ）》，后一篇的标题是，《乔·拜登终于胜利了（Victory for Joe Biden, at Last）》。
在前两篇社论里，纽约时报还会解释特朗普当选的原因，并且敢于直接批评支持特朗普的选民。
2016年社论里，纽约时报指出「厌女症和种族主义在特朗普的崛起中发挥了作用」。2020年社论里，纽约时报批评「特朗普传达的恐惧和怨恨信息引起了数千万美国人的共鸣。」
再到2024年社论，纽约时报只能罗列几个事实，然后写片汤话「无论这些选民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是什么……」
可以看出，纽约时报越来越不自信了。编辑们依然敢于批评特朗普，但不再批评特朗普的基础——投票支持特朗普的美国民众。因为编辑们已经不知道如何正面解释特朗普当选的原因。
这有什么用呢？就算纽约时报用的措辞更加激烈，对民众的呼吁更加痛心疾首，大概也不会产生任何现实影响。
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在直线下降，传统媒体的公信力也在直线下降，传统媒体支持或反对，都主要是面对精英阶层自说自话，难以产生现实影响。
在大选开票前几天，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在他买下的华盛顿邮报发表了一篇评论《美国人不相信新闻媒体》。贝索斯引用民调数据指出，新闻业成为美国最不受公众信任的行业之一。传统媒体则必须改变，必须锻炼新的能力，以此应对影响力激增的社交媒体和播客。
虽然贝索斯没有给出具体的改革措施，但他确实指出了一个真问题。
媒体既不能代表民意，又不能影响民意，如果还不愿意抛下成见和意识形态，那媒体存在的价值到底在哪里呢？难道只是为了满足媒体精英的说教欲望？
如同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创始人Jessica E. Lessin所说，「新闻业的信任度正在直线下降，甚至比四年前还要低。这需要谨慎。这不是软弱，也不是回避提出尖锐问题——但我们必须记住，我们的工作不是告诉读者该怎么想。我们的工作是揭露新的、重要的事实——尤其是有权势的人想要隐藏的事实。」
不过，有点黑色幽默的事情是，特朗普再次上台后，美国媒体大概能再挣一笔了。
体现在数据上，纽约时报的付费订阅者数量，从2016年特朗普上台时的185万人，到2020年猛增至750万人。收入增长背后，纽约时报成功的数字化转型固然影响最大。特朗普本人的贡献也无法忽视，因为他为纽约时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闻素材。
等到特朗普下台后，今年至今，纽约时报付费订阅者数量一共只增长了48万人，增速严重放缓。纽约时报的同行们，包括Fox News、华尔街日报、NPR、CNN等几乎所有美国主流媒体都在大力裁员。
终于，美国新闻业等来了帮助它们续命的总统特朗普。
参考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