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陈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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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就喜欢去牌坊街,特别是那个状元坊。以前总觉得只要常去,长大了也可以考状元,可以有一座自己的牌坊。后来才发现,家里已经穷得供不起我考状元啦。”记忆中,奶奶浅笑着这样说。
我立在题着“侍御”的牌坊下,仰头望着,认真、满怀热情,就像凝视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旧友。
这里是潮州,是我的父辈祖辈世代繁衍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回到故乡。
走过黛青的“侍御”二字,再往里走几步,就是心心念念的牌坊街了。潮州的牌坊街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城内被划分成若干方形居民区,称为“坊”,两坊之间有墙相隔,墙中设门以通行,这就是牌坊最早的功用。据说在鼎盛时期有570座四柱三门的巍峨牌坊林立在这条街上,而如今却只剩寥寥23座,正如这座城里的人一样,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前往大城市,剩下的在张望,在留守。
与之相反的是纷至沓来的游客。街面上,操着一口纯正的广东话的有,夹杂着老北京儿化音的有,流泻着吴侬软语的有,扯着上海嗓子的也有。其中吆喝的有,招呼的有,笑的有,闹的有。还不够,这儿有嘬肠粉的吸溜声,那儿有品茶的咂吧声,前头刚和牛肉丸的爆浆声撞了个满怀,后头有和吃咸水粿的哼哼声又拥了上来。照这么看,街边小店里飘出的炊烟是不是也在嗔怪,脚下的青石板是不是也在叫嚷,那高高在上的牌坊,是不是也想弯下腰来,凑着乐呵一下?我无从得知,只知牌坊街里里外外响成了一片,闹成了一片。
我可算是能领会到父亲谈及牌坊街时满面焕发的容光了。
远远瞅见“状元坊”,我掏出口袋里的一张老照片,往街边挤了挤,闪身钻进了一条小巷。心突突地跳,和上了急急的却又重重的脚步。终于,我站定在了一扇仿古木门前。这里是哺育了我家三代人的地方,也是我今晚要住的地方。不是紫禁城红墙绿瓦下的大家闺秀,不是江南白墙青瓦内的小家碧玉,而是灰扑扑的、遍布沟壑的沧桑老人。曾经挂着“郑氏大院”的黑字木板被换成了“××客栈”的金字牌匾。牌匾的左右是两个大红灯笼,两边延伸出无尽的灰墙。
我抬手欲推门,却犹豫了,只趴在门缝上,往里头窥探。
四方的院子,远山黛瓦的石阶,长满青苔的古井,双目炯炯的老爷像……
父辈祖辈的碎语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落入眼帘。
似迎故人来。
一位老妪替我推开了这扇打破时空的门,将我迎了进去。
“客人?”她笑盈盈地,用明显夹杂着潮汕口音的普通话说。
“故人。”我也冲她一笑,用生涩的潮汕话回应她,并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她。
她一看,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一句句纯正的潮汕话引我看这看那。看到最后,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姿娘仔(姑娘),你一定要去看营老爷和英歌舞。”
我看了,和我的父辈祖辈一样,怀着敬仰,但又和我的父辈祖辈不一样,我更多了一分理解与归属感。
我走出了牌坊街。
向左,是广济桥,又称湘子桥,有诗曰“湘江春晓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远远望去,宛若匍匐在韩江之上的龙骨。
向右,是我爷爷供职30余年,我的奶奶、父亲和姑姑伏案苦读3年的金山中学。我顺着他们日日经过的百级阶梯而上,想象着他们在上面跑着跳着的日子。
向前,是潮州的新区,高楼拔地而起,承载着潮州人民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我同父辈祖辈一样,站在古城楼下。斑驳的古城墙端详着我,我望着我的故乡。
一个叫作潮州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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