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tler专访｜白玛多吉：松赞为什么要做艺术？

我为什么做松赞，甚至把三十七八岁以后所有的生命只放到这一件事情上，说实在的，我不是为了做酒店而做酒店。我也不太关心大家去哪里能住好酒店，也不太关心通过好酒店能有哪些特别好的旅行。我最关心的是，透过松赞是不是有更多的人能接触到喜马拉雅区域的文化，以及这里思考问题的方法、看待生命的方式，从而能获得一些物超所值的价值。

这个区域的文化最核心的其实就是佛法。佛法和佛教有一定的区别，佛教是一种宗教化的传播方式，而佛法本质上就是一种认知，是对宇宙和生命一个比较根本的认知。在我看来，佛法对宇宙和生命的认知是最彻底的，最能触及到意识的本身和生命的本质。如今，真正有此文化根基，而且非常系统地在传承的，世界上只有喜马拉雅这个区域，而且还是活态的、完整的，2500年来没有断过。

自从解决了物质需求以后，人们开始思考我们是谁、我们的来处和去处。这个区域的人口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群投身于此，但是这不是一个特别容易的事情，并不容易理解。

再加上随着工业化、信息技术、现代科技的发展，更多的人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对物质世界的探究上。科学技术不断地突破各种可能性，也给人们带来了特别多的进步和便利。但是当人们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反而会有很多困惑，这种困惑也会折磨自己。其实如今人们最难面对的反而是自己，时常要跟自己博弈，很难跟自己和解，更不要说跟自己和谐相处。而2500年前那么多的智者向内心去寻找的对生命本质的探究，是有系统解决方法的。

我做松赞，也得益于这种传统文化，自然也希望会对更多的人有帮助，所以我才走了这样一条路：我把舒适的酒店建在极致的景观里，用各种手段把基础条件都建立起来，然后让更多有缘的人透过松赞来到喜马拉雅这个区域，探究这个区域的大山大川。实际上，大山大川能给人的是天地造化的感动。而大家到了这个区域以后，接触这个区域的人，会发现他们的不同看法、想法和做法，以及看待生命不同的角度，这是一种正念和灵性的感动。

遗憾的是，我最关心的让更多的客人获得物超所值的价值的路径还是很难找到。很多人可能通过松赞的旅行感受了一点点，但是我觉得只是触碰了一点皮毛。这个区域的人与生活在城市里的松赞的客人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是巨大的，所以一个人真的想去了解，并认同喜马拉雅这个区域里的人的思考或者理念，是一个比较难的事情。

对于松赞来说，我们做酒店、做旅行其实都是在做文化的桥梁。而且我们在不断地努力把酒店做得更好一点，把旅行的内容做得更丰富一点，跟客群之间连接的门槛、连接的方式更多样化一点。

所以，松赞为什么要做艺术？松赞是想用大家习惯的、能接受的，以及更容易亲近的方式，给更多的人亲近这个区域文化的机会，帮助更多的人在生命中获得一些物超所值的回馈。

在找寻路径的过程中，我觉得用艺术的方式来接引大家，比我吭哧吭哧做一个酒店、那么辛苦地做旅行，可能会更容易一点。因为从艺术角度来说，无论你有没有学过艺术，或者有没有一定的造诣，每个人对美的感应是共通的。什么叫美？美是能触及心灵的东西。

松赞做收藏，有很多的传统藏毯、佛造像、老唐卡等艺术品和珍稀手工艺品展陈在松赞的各个酒店空间，其实就是为了能给人一种美的和谐。我特别希望，所有的人来到这个区域，透过松赞，能时时刻刻地在空气里感受到弥漫着的一种在地文化。

但是如果没有一定方法的话，其实人很难感受到，我们用语言描绘则是抽象的，所以我们又在松赞香格里拉林卡酒店做了一个博物馆。博物馆里展陈了大量的与生活相关的古代手工艺品，以及这个区域里的人对意识灵性的探究所形成的精华——绘画艺术和造像艺术。可能通过一个小小的博物馆，大家就能实际感受到这个地区的文化是很深厚的。除了宗教文化以外，这里人们生活中的文化内涵也是很丰富的。

为什么我们又开始做松赞艺术中心？大量的客人跟我说过，松赞的酒店里面有那么多漂亮的藏毯、老的漆画、佛造像等等，但是很多都没有注释。这些事物要说清楚，是要做研究的。要做研究就得有团队，就得组织很好的力量来，最后呈现出来的至少是比较准确的，或者是经过思考的，而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艺术中心最核心的是将来把所有收藏的东西研究清楚，最后真正达到一种最理想的展陈状态。而这个展陈肯定是有目的性的，要让来观展的人受益，也就是让松赞的客人们受益。

另外，到现在为止，我们所有的收藏也好、艺术品也好，更多的是在地的，你会发现这个区域及其文化对大家来说仍然比较陌生，所以这种连接想牢固地建立起来比较难。我觉得还是要找到跟这些区域里的人和文化最容易连接的方法。

松赞的国内客群集中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苏州、杭州等城市，我们就得找到跟这些区域里的人最容易连接的方法。这些区域里的人已经开始学习或大量收藏古代及现当代艺术品，甚至是西方艺术品。因此，我希望能通过松赞艺术中心的方式与来自松赞客群所在区域的艺术家们合作，通过这些艺术家对藏族文化的艺术“转述”，让松赞更多的客人获得心灵的启发和共鸣。

中国画，特别是中国的山水画，从来就不是风景画，我认为更趋向于一种内观、一种修行。因为在中国的文化历史中，山水被赋予深刻的哲学内涵，成为创造力和审美哲学的最高典范。明代的董其昌有句话特别打动我，他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我觉得他不是在简单地表达怎么画山水画，其实表达的是怎么让自己站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上去探究生命的本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一种学习，最后的目的是“胸中脱去尘浊”，应该追求内心的纯净和丰富。如果一个人可以摆脱世俗的束缚和污染，他的内心会自然地充满山川湖海般的壮丽景色，就是我们常说的“胸中丘壑”。

所以，中国山水画的核心是一个人的境界和修为。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门艺术像中国的山水画这样一直是向内心去寻找，从而更趋于对意识和生命本质的探究。这也是我们松赞艺术中心第一期艺术家驻地项目想要做的主题。

所以，我觉得可能松赞的这个敲门砖，从艺术的角度去找，一定要找到中国的山水画大师，于是我们邀请了林海钟老师。

接下来，我觉得第一个最核心的问题是内容。松赞艺术中心要做的内容是跟艺术相关的、能在这个区域里落地的，可以转化成产品。实际上这次林老师的艺术课程就是一个产品。大概有20多个人报名参加了这个旅行“产品”，最核心的是学习林老师怎么理解山水和山水画、怎么理解中国画、怎么用山水的眼睛看风景，以及怎么画山水。松赞不是让所有的客人都变成中国画的画家，松赞要做的是让大家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内心去探寻。

林老师说得很生动，他来西藏七八次了，一直没敢画西藏的大山大川，“一直没敢打开这扇窗”，因为古人没画过西藏这么神圣的高山、这么深邃的丘壑，所以“不敢动”。“动”肯定不是简单的动，要花特别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最后找到方法才能呈现出来。我相信林老师日常在推进的事情一定是大量的学术研究和思考，这是要精力和时间的。一旦他触及喜马拉雅这个区域，那就得一个一个关掉已经开着的“窗”，他才能有精力和时间深入研究并最终呈现出来。所以说，找到林老师这样真心做学问、画功又了得的艺术家真的很难得。

当然，这对接下来每个季度合作艺术家的选择是一个很大的考验，我们要找到无数个“林老师”。你知道的，内地的寺院里有些地方总挂着一个牌子，叫“有求必应”，佛法以宗教化的方式传播变成佛教以后，有时会以这类误导人的方式呈现出来。本来，佛法所认知的世界和宇宙的运作规律是因果关系。寂天菩萨在《入菩萨行论》里说过，世间所有乐皆从利他生，世间所有苦皆由利己出，这是佛法认知的宇宙和生命的最根本运作规律。你想获得快乐，你只要去做利他的事情。没有一个寺院能跟你说你进来磕个头，拜拜菩萨，做点贡献，你就能得到什么。但是“有求必应”基本都误导成了：“你只要来拜我，你就能得到” 。在我看来，“有求必应”是寺院创造的无数方式方法中的一种，它有诱惑力，“你只要接触我，你只要真正能探究进来一点，我这里有对你有用的东西，有对你有帮助的东西”，那这个门槛就能跨过去，这是最核心的。所以，接下来松赞艺术中心选择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工笔画还是油画，都没问题。

一晃24年过去了，我也一路这么吭哧吭哧地走过来，我们沿着滇藏线一路布局，围绕喜马拉雅山脉的北坡，以“环线概念”由点到线打造了酒店群。接下来我们要把酒店盖到喜马拉雅山脉的南坡去，而且一个月前我们收购了尼泊尔释迦牟尼诞生地蓝毗尼的2万平方米土地，只能走到源头，才有机会让我的客人们找到更进一步的连接点。

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南坡，围绕珠峰大本营我们会做三家酒店。最大的挑战是这些深山都不通公路。不通公路，房子怎么盖？当地人盖房子都是人背马驮运上去，这要几天的时间，我们的第一个选址地人背马驮可能要6天才能到达。所以，我要在那个地方建一个酒店，这得需要多长时间？我们只有动用直升机来盖这三家酒店。

一个酒店在海拔最高的4200米的高度，那个地方的景观是最厉害的——整个喜马拉雅山就在酒店的面前一字排开，目之所及全是雪山，很有将各个雪山收入囊中的感觉；第二个是在一个谷地里面，会有一个徒步产品，那里是真正徒步的起始点。因为现在的珠峰大本营徒步一般要7至8天，但是前两天在森林中穿行基本上看不到风景。到第三天又要下到一个很深的谷底，然后又爬到高处，这一天除了出发的时候，也看不到什么景色。我们现在选择的是从第四天开始，在第四天的起点我们又会做一个酒店来支持大本营徒步。因为从这个地方开始，你就一直在缓缓地向上，一路的景观都是绝美的，全都是围绕那些雪山在走。酒店将会用一种比较轻的方式，比如帐篷或者是营地的方式来支持这一徒步产品；第三个是在安纳普尔纳峰。我们选了一个2600米海拔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有高原反应，人会特别舒适，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座8000多米的安纳普尔纳峰、一座7000多米的高山和另一座6000多米的山峰，相信我们的客人们将感受到群山的伟岸，而且和北坡不同的是，下面全都是苍翠的植被。我认为这将是世界顶级的酒店和旅行产品。

不管怎么说，松赞无论是做酒店、做旅行，还是做艺术中心，这背后是一个最坚定的动机，这个发心不会变：松赞做的这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让人们在内心中找到物超所值的价值，找到生而为人的价值和意义，最核心的方法是做利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