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有深度，写作有悟性，语文老师能如此，才称得上是好老师。俞春霞老师即是。这一组组短章，质朴中蕴灵性，浑厚里具澄明，是来自山野大地的风咏，亦是源自人生百味的萃取。从这部书里，我看到了一位自信挥洒于课堂的好老师，亦看到了一位能在文字里安身立命的好作家。 ——夏立君
【夏立君简介】
生于山东沂南县，现居日照。已出版散文集《时间之箭》《时间的压力》《时间会说话》等，出版小说集《天堂里的牛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
以散文集《时间的压力》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另有作品获泰山文艺奖、钟山文学奖者、林语堂散文奖等。
在时间里
我们都只是一片叶子
不管当下多么鲜绿
有一天我们都会不自觉地
被挤到时间之外
也因此 遇见你
让我觉得
世界
如此美好
叶与鱼的前生今世
文｜俞春霞
前生
我一定是这河边老树上的一枚叶
为了成为他眺望的眼
我把自己顺着水流飘零到远方
今生，我成了一尾鱼
路过那棵老树的身旁
看着他把身子前倾
向着远方张望
不明所以
只看见他的影子在水中与我重叠
分明的我就是这树上的叶
我想游向那棵树
岸——
却阻隔成永恒的
距离
这是春霞的大麦地
文\王君
一
这几年的春霞，一直在路上。
她终于还是学我，选择了漂泊和流浪。从扬州到东莞，从东莞到苏州。她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故事的人。
但是我知道，这些故事，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更有山穷水尽险象环生的。这就是漂泊和流浪的宿命。我是如此，春霞，也是如此。
诗和远方，未必能打败眼前的苟且。云里写诗的浪漫，未必能够规避泥里生活的狼狈。
但幸好，春霞一直在写，一直在写，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二
有一次我在学校上大型公开课《诗》。我寻找了很多校园生活的素材，请朋友们帮忙创作诗歌，然后在这堂课中朗诵，给学生做榜样。
给春霞的，是疫情封控期间，校长带领我们一帮中老年教师在校园八卦桌周围唱歌跳舞的小视频。
春霞的创作很惊艳。她是这样写的：
青春的回答
文/俞春霞
八卦桌前坐定
不聊八卦
只聊头顶的新月
枝头的花苞和她们的悄悄话
一只小小的口琴
吹醒遥远的歌谣
青春连接着白发
笑容绽放像勃发的藤蔓
不老
舞姿摇曳像穿越的钟摆
恰恰
封控封不住恣肆的歌声
隔离隔不断欢畅的舞步
一群半百的少年
在春天的晚风中做一个
关于青春的回答
我想，这首诗，也是春霞的回答：关于流浪，关于岁月，关于青春，关于成败……
在这堂课中，我说：诗意的基础修炼，是追求诗意的语言表达；诗意的中级修炼，是发现和赞美诗意生活；诗意的高级修炼：是把自己的生活变成诗。
我知道春霞最懂。
在这堂课中，我说：诗形，可长可短，可整可散，可俗可雅，可咸可甜。诗心，必温必暖，必美必善，必柔必坚，必真必深。
我知道春霞最懂。
在这堂课中，我说，所谓诗人，就是敏锐的趣味发现者和美妙的语言表达者。
我知道春霞最懂。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三
这些年，我知道，在春霞和生活过招的过程中，写作，既是她的战场，更是她的花园。这本书中的文字，便是她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它们不是她和生活的对抗，而是她和生活的和解。不是她的恨，而是她的爱。可能也有她的痛，但这些痛，也是甜蜜的，柔软的。
我也是爱写作的人。我知道，一个人只要能够写作，那他就能够从丢盔卸甲的状态，进入到放下盔甲的状态。丢盔卸甲往往是被动的，退却的。但放下盔甲，则往往是主动的，是进取的。
我的头脑中无数次出现过春霞写作的情景：朝霞满天，她写；残阳如血，她写；春风骀荡，她写；狂风骤雨，她写……
一个还能写作的人，就不会彻底输。
因为写作，从来都意味着梳理，意味着创造，更意味着重生。
我们说，用文字打败时间，就是这个道理。
四
关于写作，有些描述，深得我心：
比如严歌苓说：
写作之于我，便是一种神秘的过瘾。我每天写作，就图这份浓烈。一连多日不写，就如半打盹儿过活，新陈代谢都不对了，完全像犯了毒瘾的人。对我来说，生命一天不到达那种浓度和烈度，没有达到那种敏感度，兴奋点，瘾就没有过去，那一天就活得窝囊。
比如宗璞说：
写小说，不然对不起沸腾过随即凝聚在身边的历史，
写散文，不然对不起流淌在胸间的万般感受， 写童话，不然对不起眼前光怪陆离的幻象，
写短诗，不然对不起耳畔琤琮变化的音符，
我写，因为我有； 我写，因为我爱。
是谁说的呢？我记不得了。她说：
是的，写作和阅读是一件漫长的事，如果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样的生命会妙不可言。写作不一定要成为职业，或者让你过分热爱，但是她一定可以改变你的气场。如果你是写作的植物，你的叶片与经脉会有着与众不同的芬芳。
因为，我写，是因为我有；
更因为，我写，是因为我爱。
春霞的年级，级刊名字叫《大麦田》。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祝愿我们的春霞，继续写下去。
在自己的战场上写，在自己的花园里写，更在自己的大麦地里写。
一直写到春霞烂漫，生命如花，写到自己成长为大地里的大麦，蓊蓊郁郁，生生不息。
——王君2024年7月9日写于重庆綦江横山
王君：北京清华大学附属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入选“百年中国语文人”，入选“百年语文教改博物馆”，首届全国中语十大学术领军人物，全国教育改革先锋教师。省级优秀班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首届国家级教学成果奖获得者；“语文湿地”创建者，青春语文研究者，青春语文名师工作室主持人。出版专著25部。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文章24篇。语文教学探索和班主任工作探索在全国都有广泛影响力。
要走多远的路，才能重又遇见你
文｜俞春霞
经年累月 复制他人
我试图了解我自己
内心深处 我不知何去何从
无法看到 只听得我的名字被唤起
就这样 我走到了外面
——鲁米
工作之初，我的一个要好的同学说，做老师过着一望到头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我那时如果能“望”到多年后我会去到广东工作，去到苏州工作，也一定很惊骇吧？
生活的路像一条河流，谁也不知道河流会在哪里转向。
我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给自己规划过什么人生路线，但是我一直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是我不喜欢的。
当生活开始周而复始，我感觉到内心没有充实感的时候，恰巧有一个选择的机会来了，我像一条瀑布，纵身一跃，层层岩石划破了我的身体，飞溅起一道烟雾，疼痛，飞升。
有多少次，我也问我自己：为什么？
得到的永远都是这样的回答：想要遇到更好的自己。
在哪里遇见过更好的自己？在梦中。
我试着伸手去触摸那个更好的自己：坚毅而温柔的眼神，挺拔自信的身姿，充满魅力的笑靥，从容果敢的判断，整个人的状态充满松弛感……
也许这样的自己就那么匆匆地从眼前飘忽一过，接下来漫长的时间，就是我去找寻她的过程。
我是一个路盲，走了几遍的路经常找不到方向，我也没有特意地规划旅途的航向，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我上路了；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原地打转，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沉没海底，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大雨滂沱，……每一次，觉得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颤颤巍巍敲打文字来梳理自己，就像一只在大雨中迷失方向的落单的鸟，噙着眼泪，躲在一棵大树下梳理自己的羽毛，当特属于自己的语言密码浸润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我感觉又熬过了一劫，于是等待晴空准备再次的缓慢飞翔。
文字对我的意义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异常的重要；而当我静下来把自己交付文字的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一棵安安静静的树，我也只是树上的一枚安安稳稳的叶子。
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
要谦虚，不要骄傲；
要每天反省；
活着，就要感谢；
积善行，思利他；
不要有感性时的烦恼。
稻盛和夫的文字从我的心头流淌过。
不要等到事情
清晰了以后再去做
不去做就永远清晰不了
在做的过程中才会
逐渐清晰起来。
周国平的文字从我的心头流淌过。
给自己时间，不要焦虑。
一步一步来，一日一日过。
请相信生命的韧性是惊人的，
跟自己的心去合作，
不要放弃对自己的爱护。
林清玄的文字从我的心头流淌过。
可以这么说，读书写作帮我抵挡了很多嘈杂，很多纷繁，它让我在淤流堵塞的泥滩或者急湍猛进的河流能够在自己的世界里停一停，喘一口气，然后背上行囊继续往前。
不知什么时候，我看待世界的眼光变了，我不再把眼光向外，我开始关注自身，每天都开启心灵的反观察，一边把自己撕裂，一边又迅速地在破碎的地方缝缝补补。
一路走来，特别感恩我的师父姐王君老师，没有她一步一步的鼓励和引导，我没有向外踏出一步的胆量；感谢语文湿地创始人东哥，尹东老师，每一个关键节点的照拂像春天里的一只手拉我出泥淖；感谢我现在的校长黄厚江老师和徐飞老师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业务上的指导，每天看到他们忙碌而有序的身影凭空多了一份力量；遇到华应龙老师和夏立君老师真是另一种生命的馈赠，他们用他们的矫健的身姿告诉我怎么走好每一步路。还有聂德琴老师，沈文涛老师，曹茂昌老师……
一路走来，我还要感谢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棵老树；在我生命的每一个时刻，这棵老树始终陪伴着我，我在最无助的时候会喜欢拥抱那棵树，他能帮助我停驻踉跄的脚步，理顺我杂乱的心绪。
是以，我总觉得我前生是这树上的一枚叶子。
是以，我把前半生的文字结集，名为《世界真好，因为有你》。
我喜欢……
文｜俞春霞
我喜欢对着头顶的一只低飞的鸟儿
挥动双手致意
嗨 早上好
然后目送它缓缓离去的翅膀
我喜欢看莲叶中一两条调皮的鱼儿
时不时地蹿出
惊起一串串飞溅的湖的浪
我喜欢一只猫和一只狗互咬着尾巴嬉戏
随舞动的人群在音乐里流淌
我喜欢一群热气腾腾的男人
赤膊着上身
在风里迈着整齐的步伐
任汗水滑落在脸庞
我喜欢撑着伞或者干脆不撑
在雨中散步或者狂奔
没有急着要奔赴的终场
我喜欢广袤的天空一大片一大片地
呈现大得足够容下我的深情
容下我凌乱的脚步
和并不优美的歌唱
我喜欢心无挂碍地走在尘世
听自己安静的脚步声响
风起 是谁的手掠过
一片叶的忧伤
【作者简介】江苏省苏州中学附属苏州湾学校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