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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文作者主要回忆了自己母亲
跟随严凤英学习黄梅戏的经历。
本文作者,怀宁人,作家。
其三,是黄梅戏音乐的旋律,有民歌的优美,很亲切,上口易学。随着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两出戏搬上银幕,黄梅戏的影响就由安徽扩散到了全国。这两出戏我看过不知多少回,其中大半是我母亲潘根荣主演的。我出身于一个普通的梨园世家,外祖父潘由之是黄梅戏前辈艺人,与郑绍周、丁老六以及后来的严凤英(当时叫“鸿六”)都搭过班子。我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但天资聪颖。她九岁登台,艺名就是“小由之”。外祖父的故里,是怀宁县江镇乡一个叫作罐子窑的村子,距县城石牌大约十华里。我在长篇小说《风》、中篇小说《夏季传说》等小说里,都写到这个地方,当然只是一种创作上的借代。过去罐子窑几乎家家都有制陶的农民,外祖父也有这门手艺,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唱戏,后来索性就走起江湖,吃开口饭了,还取了这么一个雅致潇洒的名号。1956年,县政府把散落在民间的几个主要的戏班子拢起来,成立了怀宁县黄梅戏剧团,还是国营性质。于是外祖父和我母亲成为剧团第一批演员。几年后,母亲就成了台柱,当家花旦。认识我母亲的前辈时常会对我感叹:如果不是受你父亲“右派”问题影响,你母亲会有更好的前途的。潘军的书画作品:《女驸马·洞房》我打小就是在戏园子里长大的,每天晚上,外祖母都会抱着我去看戏,印象深的就是《天仙配》和《女驸马》。我看这两出戏,分为两个时期。其一,是1966年“文革”之前;其二,是在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相距十年。第一个时期,我还是个儿童,只能看个热闹,看不出好坏。1978年上大学之后,各地已经恢复古装戏的演出,我才对这两出戏有了自己的判断。《天仙配》和《女驸马》,都属于由老戏折子整理改编而成的新剧目,这样的剧目,大都带有反封建、反压迫的政治色彩,与京剧《白蛇传》、《李慧娘》等,是一样的路数。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就戏本身而言,《女驸马》在剧作结构上更像一个大戏,《天仙配》则有前后拉拽之嫌(后来知道事实也是如此)。但《天仙配》中的“路遇”一折,却做得相当的好。后面的“满工”也还过得去。就一部大戏而论,剧作尚显得单薄,但旋律优美,一曲“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唱遍了全国,唱到了海外。这出戏的名气与地位便毋容置疑。潘军母亲的舞台照片我母亲的唱腔是极好的,她的音色淳朴美,也亮脆。有一回我陪好友吴琼去拜访她的老师时白林(《天仙配》的作曲)、丁俊美夫妇。他们也是我的父辈,是我父母的朋友。时先生当面赞扬我母亲的唱腔和表演。丁老师对吴琼说,你去找潘军妈妈的唱腔听,那叫一个地道。安庆是黄梅戏的发祥地之一,其中怀宁的“怀腔”后来成为黄梅戏音乐重要组成部分。怀宁县城所在地石牌镇,有清一代,名优辈出,如程长庚、夏月润、夏月珊、杨月楼、杨小楼,都是石牌这一带人。故中国戏曲史上有“无石(牌)不成班”一说。二百多年前名动京师的四大徽班进京,挑大梁的不少是安庆人。只可惜我母亲的唱腔现在一份也找不到了!我对母亲演出《天仙配》的印象,是她一旦扮上,就感觉十分鲜活,光彩照人!我看过一份资料,1960年夏天,严凤英来怀宁,对我母亲的《天仙配》进行了精心的指导,还亲手为母亲化妆,说:“花旦扮演的是女青年,眉毛要画短些,这样才显得年轻,有生气,有神气。”我母亲于2004年8月病故,十年后的“母亲节”这天,我在北京寓所里画下了一幅《路遇》,眼前浮现的却是从前如泣如诉的岁月。母亲演的《女驸马》更为动人。尤其是反串之后的“状元府”,那叫一个潇洒!而“洞房”一场的那段大唱,总是满堂彩。很多年以后,我在写《独白与手势》的时候,想到了母亲在“文革”中挨批斗的情形。那是1966年的夏天,当时母亲正怀着二妹妹,挺着大肚子从容走上台,自己带上“三名三高份子”的牌子,站在高凳子上,面色平静,目光很亮。我害羞地躲在剧场的一根柱子后面,替母亲担忧。后来母亲说,那时候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站不稳,如果跌下来,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我有时想,母亲骨子里这种执拗倔强的性格,应该与她在舞台上塑造的性格有关。《女驸马》蓝本来自黄梅戏传统老戏《双救主》,改编者是我的父辈王兆乾,我喊他王伯伯。五十年代王伯伯与我父亲合作过黄梅戏《金狮子》,父亲编剧,他是作曲。在父辈中,王伯伯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才子,能写剧本,能作曲,写过一本《黄梅戏音乐》,人也英俊洒脱,还与严凤英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2001年,我在合肥家中与父母一起接待王伯伯,言谈中,我建议他写一部回忆录,他有些迟疑,神情也显得些许忧伤,感叹道:过去的事不想再提了。不料,这竟是我和王伯伯最后的一次见面,五年后他因病离世,享年七十八。2014年7月7日凌晨,我在上海杀青了电视剧《虎口拔牙》,翌日即返回北京。没想到很快就接到了好友王伟东和大妹潘虹的电话,说父亲再次住院了,而且感觉很重。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安庆。当我在重症监护室见到父亲第一眼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遂召回了远在洛杉矶的两个妹妹潘莉、潘微,当时女儿潘萌正好在国内。我们陪伴父亲走完生命中最后的十八天。7月26日,父亲平静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守灵之夜,我为父亲写了一幅挽联——父亲叫雷风,生于安徽巢湖,原是安徽大学外文系的学生,1949年安庆解放即投身教育,后与黄梅戏结缘,成为那一代年轻有为的剧作家。当年的《金狮子》获得了很多奖项,至今还被老人们记得;后来又写了《杨月楼》,剧本发表于《剧本》月刊(增刊)。在整理父亲遗物时,潘萌带走了她爷爷的几个剧本和几封信札。料理完后事,我回到北京。有天晚上,我和潘萌一边做饭一边交谈,她说爷爷的唱词相当不错,可以看出他的古典诗词基础厚实。事实也是如此,父亲八十岁还能背诵《琵琶行》呢。然后,潘萌就生出了一个念头:能否把《女驸马》重写一遍?电影《女驸马》剧照这很对我心思。于是我们爷俩就开始策划,比如说把反封建、反压迫的意思过滤掉,增强戏的情趣。比如上来就是女扮男装的冯素珍进京寻夫,巧遇同样也是女扮男装的公主——这天她是出来玩的,嫌宫中太闷。结果,这两个“男人”就在皇城根下相遇了。救夫心切的冯素珍,是想找人疏通关系;而公主对冯素珍则是一见钟情,她是来择婿的。寻夫与择婿就成了两个人接近的动机。接下来,公主要冯素珍考状元,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进入父皇的法眼,可是冯素珍一点准备也没有啊!于是,公主就通过刘大人(可以把他写成皇舅)帮忙,窃了题,让冯素珍作弊当上了状元——女孩子作弊难道不可爱吗?那一夜我们谈得很欢。潘萌说,还是由她先来写个中篇小说,再交给我改成剧本,当然还是黄梅戏。潘萌想了想,说,不妨让两个女孩再次女扮男装,云游四方得了。她们没必要再为男人操心,要的是和男人一样的潇洒自由。这个结局很好。人生或许本该就是这样,自由肯定好过爱情。几年过去,潘萌已经在洛杉矶定居,前些日子我微信问她:《新女驸马》写得怎样了?她先发我一个“尴尬”的表情,再回复说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就一句话——冯素珍在等一个人。〔作者简介〕潘军:男,1957年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石牌镇。当代著名作家、影视导演、画家。著有长篇小说《日晕》《风》《海口日记》《死刑报告》《独白与手势》(三部曲)等;话剧作品有《地下》《断桥》《合同婚姻》等;自编自导电视剧《五号特工组》《海狼行动》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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