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黑神话·悟空》成为现象级文化产品，一时间各地文旅系统纷纷“攀亲带故”接好“泼天富贵”。花果山风景区宣布通关玩家可免费畅游景区，重庆与安徽文旅发表短视频介绍游戏中出现的当地景观，襄阳文旅积极“蹭流量”，发布《黑神话：襄阳》邀请全国“天命人”来访。这波流量中山西省可谓富贵逼人，游戏发布当天山西景区旅游热度增长156%，小西天门票销量同比增长236%。
那些全球游戏市场里的佼佼者
电子游戏是文化产业中产值较高的流行文化分支，对全球Z世代有巨大的号召力。2023年全球游戏市场收入高达1839亿美元，相比之下全球电影产业与录制音乐市场收入仅为339亿美元与286亿美元。过去游戏市场出现了不少类似《黑神话·悟空》这样对古建筑乃至城市细节精确还原的3A大作，受到玩家们的好评。据说有一对情侣在巴黎圣母院参观，女生好奇为何第一次来巴黎的男友对古迹内部构造如数家珍。全球玩家们应该很快猜到答案：《刺客信条：大革命》精确还原了城市多处著名景点，让玩家足不出户玩遍巴黎。育碧公司《刺客信条》系列还原了诸多历史文化名城，包括大马士革、耶路撒冷、佛罗伦萨、纽约、波士顿、伦敦、雅典等，被誉为“旅游模拟器”，让玩家在游戏剧情中深入体验城市日常生活。2020年育碧公司发行了基于VR虚拟现实技术的《巴黎圣母院：时光倒流旅程（Notre-Dame de Paris：Journey Back In Time）》，玩家们能沉浸式地免费欣赏世界文化遗产。
▲《刺客信条：大革命》游戏中巴黎圣母院场景
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孤岛惊魂》系列取样了世界小众目的地景观，比如太平洋小国的密克罗尼西亚小岛、美国蒙大拿州以及喜马拉雅山。角色扮演游戏《看门狗》系列则向玩家展示了当代风格的芝加哥、旧金山与未来伦敦城市景观。第三人称射击游戏《幽灵行动：荒野》让玩家有机会体验“天空之境”的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沼。日本SEGA( 世嘉 ) 旗下著名IP《如龙》系列正统作品能让玩家体验日本著名商业区的繁华景象，如东京新宿，以及大阪、冲绳、札幌、名古屋、福冈、广岛等城市知名景观。微软《模拟飞行》《地平线》，EA《极品飞车》系列让玩家扮演飞行员、驾驶员角色，在游戏中体验极度仿真的现实场景。发行接近1亿份的沙盒类游戏《GTA5》，这个史上最吸金的游戏背景设定在以洛杉矶为原型的虚拟都市，玩家在开放世界感受加州风情推动故事剧情。还有喜欢美国西部牛仔文化的玩家能够在R星出品的《荒野大镖客》系列中感受19世纪北美殖民拓荒场景以及工业革命历史。
Xbox甚至出版了一本类似《孤独星球》的书——《Xbox易行指南》，这也是出版历史上第一本专门介绍游戏旅游的指南。书里列出了所有游戏中的十佳“旅游胜地”，指导玩家们在不同的游戏地图中打卡。
游戏替代文旅的三重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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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限制是虚拟性。即使在VR、AR设备上显示拟真景观，大脑一旦认定当前为虚拟环境，玩家的体验感将大打折扣。现实中旅游除了提供视觉刺激，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细节体验，比如一阵风吹拂脸庞的感受，再如身后咖啡馆人声鼎沸的感受，这些丰富而美好的体验也是人生幸福感的重要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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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限制是游戏无法模拟现实复杂性。虽然当前游戏引入了玩家的社交属性，但与现实相比还有巨大差距。根据复杂科学理论，即使未来计算机技术获得极大发展，仍然无法弥补这个缺陷。因为当现实世界达到一定界限后就会出现混沌现象，计算机没有明确的方程可以完全模拟演化过程，计算机永远无法模拟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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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限制是越来越昂贵的硬件设备。获得优质游戏体验对游戏设备要求越来越高。根据Steam统计，2024年显卡占有率第二名的是发布于2016年的GTX1060，能够花费万元购买顶级显卡享受高质量画质的玩家占比很低。
游戏与文旅的互补带来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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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游戏角色视角设定极大扩展了玩家体验。现实中的游客只有“一镜到底的第一人称视角”，而游戏玩家能够上天入地获得完全不同的视角与体验，像蜘蛛侠一样从帝国大厦楼顶一跃而下体验纽约天际线，或者化身为十九世纪纽约黑帮的成员观察过去一百年城市建设发展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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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游戏的叙事性能够给玩家带来深度的情感体验。游戏发展历程从最开始注重趣味性到当下游戏性与故事性并重，强调好的故事与游戏的玩法、美工、声效一样重要，专业网站与玩家也将游戏的故事内涵作为重要的评价指标。相比小说与电影线性展开的剧情，游戏搭建的互动式场景让玩家能够身临其境通过自由意志做出一个又一个选择，从而推动剧情发展。很多评论员认为一些顶尖电子游戏故事文本已经接近一流文学作品水平。在图形处理、仿真、AI等技术与历史文化专家团队的推动下，未来电子游戏将提供更为丰富的沉浸式互动体验，与“走走逛逛”的文旅互补组成“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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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游戏作为数字化手段能快速普及文旅知识。虽然过去有大量图书、纪录片、展览介绍山西的古迹，但这次《黑神话·悟空》真正让山西文旅“出圈”“出海”，在国外掀起了阅读《西游记》的热潮。又如在《刺客信条：英灵殿》中，玩家扮演一个出海的维京商人，根据游戏的指导，从木材选料到船体装饰乃至出海禁忌，实现“玩游戏学历史”。2023年，敦煌研究院与腾讯联合打造的“数字藏经洞”发布。玩家除了能够浏览高清的数字复制品外，还能在游戏中穿梭中国多个朝代，亲身体会从洞窟开凿到文物聚首的过程。
《黑神话·悟空》引发的游戏与文旅双向奔赴并非偶然现象，随着游戏引擎、游戏开发、游戏运营等水平不断提高，线上线下紧密互动，推动“虚实融合”是大势所趋。目前有多地政府与游戏开发商合作。2023年，广州TTG战队作为首个王者荣耀职业联赛（KPL）冠军与广东省博物馆、南越王博物馆等合作，通过自身的号召力让Z世代关注传统文化。今年，温州市文旅局与电魂网络合作推动“游戏+文旅”发展，电魂网络旗下《梦三国2》数字化还原了温州市的雁荡山、楠溪江等景点。米哈游与多地文旅局合作，在旗下的《原神》展示了三星堆、张家界、黄龙、桂林等景观，腾讯与安徽文旅合作，在旗下的《天涯明月刀》中呈现了多个黄山胜景。
从“流量”到“存量”的观念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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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新“游戏”观念。西方学界对游戏的本质提出精力过剩说、松弛消遣说、复演说等理论，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康德与席勒关于游戏的思想。康德提出游戏是无关利害的活动，是一种没有功利性的自由行为，是人的自我表现，所以审美判断是一种“感觉自由的游戏”。席勒认为游戏能够调和并升华人的感性与理性冲动，让分裂的人成为“自由的人”。当代哲学家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中基于对马克思“他者剥削”分析，提出当下以效绩最大化为目标的“自我剥削”正在导致“爱欲之死”“徒劳生命”“深度无聊”“无限倦怠”。在这样的背景下，旅游与游戏变成了一种新的“工作绩效”，需要规划、打卡、评分。我们要更新游戏观念，加强对游戏发展方向的正确引导，摆脱游戏仅是一种娱乐方式的看法。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和谐发展的现代化，未来的游戏是人们实现幸福生活的重要途径，未来游戏最高的目标是人的自我实现，康德的“游戏的人”要成为“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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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新“融合”观念。在元宇宙背景下思考“融合”，游戏与文旅需要的不是简单的物理变化而是化学变化。过去线上线下的IP互动只能算“交织”。元宇宙是互联网、区块链、云计算、数字孪生、虚拟现实等全要素整合形态与开源平台。如果说“媒介是人体的延伸”，那么文旅融合不仅延伸了人的生活世界，还赋予了人们对自身存在更多思考与探索的机会，扩展了人的意义世界。未来的文旅融合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5G技术与物联网提供的万物互联为元宇宙提供技术支持，VR、AR开辟虚实结合、古今交融观察世界的新方式。区块链打通网络空间与现实交换的壁垒，培育线上线下新的合作方式，让玩家与游客、游客与游客、玩家与AI能够合作探索世界。过去的游戏主要由技术驱动，未来的游戏叙事性是关键。游戏的叙事性能够把旅游中孤立的景观与体验整合起来，旅游是对游戏故事内涵的现实挖掘，游戏是现实生活的意义缝合，旅游不再是孤立的娱乐事件，而是对生活世界与意义世界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