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美景的邂逅：波兰“三联城”游记 | IIAS《田野日誌》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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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2024-12-08 19:00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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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宸岑，清华大学国际与地区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国家为波兰，研究方向为波兰制造业与中东欧贸易。
三联城，也被称为三联市（Trójmiasto），是一个由波兰北部三个城市组成的都市区，包括格但斯克（Gdańsk）、索波特（Sopot）和格丁尼亚（Gdynia）。三个城市紧密相邻，且都坐落于波罗的海沿岸，长期以来是波兰最著名的旅游度假区。笔者于2024年暑期多次前往该地区，城市的美丽风光与历史痕迹相映成趣，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公元15世纪初，波兰立陶宛联军与条顿骑士团在波兰中部爆发了欧洲中世纪规模最大的战役——格林瓦尔德之战。在战斗中条顿骑士团大团长乌尔里希·冯·容金根被长矛刺喉阵亡，骑士团的精锐力量遭到重创，剩余的步兵也基本被波兰俘虏。此后，条顿骑士团走向衰落并退守马尔堡，直到彻底被波兰吞并。这场战争的影响深远，几乎塑造了近代中东欧地区的势力格局，但这些都是后话了。马尔堡位于格但斯克东南60公里处，严格来讲并不属于三联城的管辖范围，但由于它处在华沙到格但斯克的必经之路上，绝大部分游人会在此短暂停留。
马尔堡城堡是欧洲现存最大的哥特式城堡，占地约21公顷，呈长方形布局。城堡由低堡、中堡和高堡三部分组成。低堡处于最外围，是工匠及后勤人员的工作和居住区，设有马厩、储藏室、厨房等设施。中堡是行政中心，设有大团长府邸、骑士办公区及祷告室等，内设的文物展厅展示了条顿骑士团的兴衰史。高堡是最早建成的部分，防御最为严密，周围关卡重重、塔楼耸立，入口仅能通过吊桥跨越护城河抵达。高堡中央庭院的天井顶部矗立着一只鹈鹕铜像，鹈鹕正在用自己的鲜血哺育幼雏，象征着条顿骑士的无私奉献。高堡的二楼是圣母玛利亚教堂的入口，13世纪的精美浮雕和彩绘至今仍保存完好。图片来源：作者拍摄
从城门步出，沿着长长的吊桥回望城堡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其宏伟的规模。也难怪在其全盛时期，能够容纳数千人并满足他们的衣食住行需求。通往火车站的道路两旁遍布商铺和餐厅，现已发展为一座具有现代化特征的小镇。与城堡相似，马尔堡火车站同样采用红砖建造，似乎已成为了城堡的延伸部分。从火车站出发，经过约半小时的旅程便可抵达格但斯克。琥珀自古便与波罗的海和波兰紧密相连。早在新石器时代，波兰人便开始使用琥珀制成饰品。中世纪的“琥珀之路”从波罗的海延伸至地中海，将琥珀运往欧洲各大城市；部分琥珀甚至经由“丝绸之路”远渡重洋，最终抵达印度与中国。格但斯克因其作为波罗的海琥珀贸易的中心而得名“琥珀之城”。
在格但斯克城区内处处是琥珀的痕迹。位于老城中心的琥珀博物馆，前身为城市大磨坊。为了突出琥珀的晶莹剔透，博物馆内部整体以暗色调为主。博物馆一楼详细介绍了琥珀的形成历程。波罗的海的琥珀起源于约4000万年前，随着冰河时代的到来，冰川运动不仅分散了琥珀矿床，还改变了其形态。冰川融化后，琥珀沉积于波罗的海海底，并慢慢被海浪冲上海岸，渔民打捞后将其加工成各种首饰。博物馆的二楼展示了各种精美的琥珀制品。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关于“琥珀宫殿”的传说故事。据传这座宫殿的所有地砖和墙砖均由琥珀建造，是普鲁士国王最得意的收藏之一，但可惜的是在19世纪因战争被毁坏。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一些极为珍贵的展品，比如一块4000万年前木乃伊蜥蜴的琥珀、一盏重达68公斤的苏门答腊琥珀灯、斯大林的琥珀花瓶和琥珀吉他等。展厅中央还有一套完全由琥珀制作的国际象棋，这套棋也是全球仅存的四套完整琥珀棋之一。时至今日，格但斯克依然是世界最大的琥珀生产与销售中心之一。城区中最具有代表性的集市是玛丽亚卡街（Ulica Mariacka）。这条街也被称为“琥珀街”，街道两旁全是出售琥珀制品的店铺。精致的首饰和装饰品如小山般堆放在露天的柜台上。尽管这些琥珀制品价值不菲，其陈列方式却给人一种亲近感，像是日常商品甚至地摊商品一般，供游客随意挑选把玩。笔者也不能免俗地买了几串手链和吊坠作为回国的伴手礼。格但斯克的魅力不仅源于其丰富的琥珀资源，这座城市在世界历史中也占据了独特而重要的位置。格但斯克是欧洲历史上多民族文化交汇的重要节点。在中世纪时期，格但斯克作为汉萨同盟的重要成员，见证了欧洲贸易的繁荣。但自近代以来，这座城市变得命运多舛。在1795年波兰被第三次瓜分后，格但斯克被划分给了普鲁士并获得了一个德语名字“但泽”（Danzig）。从此，城市的文化和民族成分也发生了转变，普鲁士化进程加速，波兰的影响力逐渐减弱。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根据《凡尔赛条约》，格但斯克被设立为“自由市”（Free City of Danzig），由国际联盟管理，成为一个拥有高度自治权的城市。尽管波兰和德国共同承担实际管理责任，但由于过去长时间的经营，德国在格但斯克的文化和经济影响更加显著。这个安排本应是为了缓和波兰和德国之间的矛盾，却成为了日后冲突的火种。随着纳粹德国在20世纪30年代的崛起，格但斯克的德意志民族主义者逐渐公开支持纳粹政权，呼吁将这座城市重新并入德国版图。但与此同时，波兰政府坚决强烈反对这种分裂主义企图，因为格但斯克是波兰通向波罗的海的唯一重要港口。两国在格但斯克问题上的矛盾愈演愈烈，直到1939年9月1日，德军对格但斯克外港的波兰军事基地威斯特普拉特（Westerplatte）发动了突袭，这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二战期间，格但斯克被纳粹德国并入第三帝国，成为了德军重要的海军基地。在格但斯克附近，纳粹还设立了斯图特霍夫集中营（Stutthof Concentration Camp），这也是波兰境内最早的纳粹集中营。斯图特霍夫集中营的遗址至今仍然保存着，作为纪念纳粹暴行和受害者的历史见证。除了保留集中营遗址外，波兰政府还在威斯特普拉特设立了战争纪念碑，每年的9月1日都会举行纪念活动。格但斯克另一个重要的纪念场所是二战博物馆。这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二战主题博物馆，其常设展的占地面积超过5000平方米。展览内容涵盖了二战爆发前的国际政治背景、战争过程、战后重建以及冷战时期的全球局势。博物馆还特别设置了一个展厅介绍格但斯克在战争中的角色，以及战后如何在苏联的统筹下获得重建。一从博物馆走出来，融合了哥特式和巴洛克等多种元素的老房子映入眼帘，与残酷的战争记忆形成鲜明对比。漫步在格但斯克街头，每一步都在见证这座城市的过去与未来交织的壮丽篇章。从格但斯克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就能先后抵达三联城的另外两座城市：索波特和格丁尼亚。相较于格但斯克，这两座城市的规模小了许多，更像是两个海滨小镇。索波特是波兰最负盛名的度假胜地。在十九世纪，这座城市是整个欧洲王室的温泉疗养中心。夏季的索波特是最为繁忙的时节，海滩上挤满了享受日光浴和游泳的游客。到了傍晚还能看着夕阳在海平面缓缓沉落，这在波兰是难得一见的景色。位于市中心的“扭曲的房子”（Krzywy Domek）是这座小城中最有名的景观：墙面曲线起伏、窗户弯曲扭动，仿佛建筑在波浪中融化了一般。这种独特的设计灵感来自波兰插画家简·马鲁辛斯基的童话插图，建筑师斯扎蒂尔斯基和扎莱斯基将这种童趣的想象力付诸现实。它的存在让索波特多了一丝不拘一格的现代艺术气息。
与索波特悠闲的度假氛围不同，格丁尼亚呈现出更加现代化和工业化的面貌。格丁尼亚是一座新兴城市，其诞生是为了解决一战后波兰失去对格但斯克的控制，从而缺乏港口的问题。如今，它已发展成为波兰最繁忙的码头，不仅有大量的货运船只在此停靠，波兰海军总部也设立在此。在格丁尼亚的码头区还停靠着一艘巨大的帆船“达尔波莫尔斯基号”（Dar Pomorza）。这艘帆船最初为德国所有，在一战结束后转交给波兰。二战爆发前，这艘帆船作为波兰海事学院的教学船训练了数千名未来的海员。如今达尔波莫尔斯基号已被改造成一艘博物馆船，游客们可以登上船只，了解这艘历史悠久的帆船如何一次次横渡大西洋参与探险。图5 达尔波莫尔斯基号
图片来源：作者拍摄
作为波兰最年轻、最具活力的城市之一，格丁尼亚还有着丰富的文化活动。每年9月的格丁尼亚国际电影节是全世界电影人的盛典。2021年，格丁尼亚在电影领域的突出表现获得了教科文组织的认可评价，被列入“电影创意城市”之一。格丁尼亚的日常生活中也充满电影文化的独特韵味，各种电影主题的咖啡馆和餐厅遍布市中心，营造出一种与电影紧密相连的生活方式。同时，格丁尼亚的城市景观和建筑风格深受电影文化的影响，众多街道和建筑成为电影拍摄的理想场所，为电影制作人提供了丰富的灵感源泉。历史往往能引发思考。格但斯克见证了波兰人、德国人、苏联人的来来往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这座城市被纳粹军队侵占和破坏，战后在苏联的帮助下得以重建。但出人意料的是，格但斯克的本地居民并未对德国怀有太多仇恨情绪，反而是在提起苏联（俄罗斯）时会表现出强烈的厌恶情感，这也是当今波兰主流社会对两国的态度。从历史上看，近代以来德国和俄罗斯多次瓜分波兰，两国均对波兰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然而波兰人对这两个国家的态度大相径庭。这或许与战后两国对波兰的赔偿和道歉态度密切相关，或许和冷战时期苏联对波兰的压迫有直接关系，但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源于现实利益的考量。德国作为波兰最大的贸易伙伴，近年来对波兰经济的复兴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波兰受益于德国的技术和资本，许多波兰企业通过与德国企业的合作实现了快速增长；此外，波兰是欧盟和北约的成员国，与西欧国家的亲密合作为其提供了安全保障和政治支持。务实的态度促使波兰在历史的伤痛中选择了放下包袱，寻求与德国建立更为稳固的关系。相比之下，近年来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策略和军事活动使得波兰感到威胁，这种威胁感在波兰人的心中加深了对俄罗斯的不信任与厌恶。历史记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国家立场，但现实主义或许才是国家交往的核心准则。责任编辑：徐沛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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