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严苛而慈祥的先生丨忆导师陈亦人教授

文摘   2024-07-17 10:24   北京  


同有三和 同有健康



编者按:本篇为刘力红老师发表在《中国中医药报》(2024年6月19日出版)的《陈亦人:一位严苛而慈祥的先生》一文。


1992年,陈亦人(前排)与刘力红(右)及刘力红夫人赵琳(左)在博士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会上合影



1989年9月,几经周折,我终得入于先师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陈亦人门下。众所周知,陈先生与刘渡舟先生齐名,是一位伤寒大家。由于伤寒文献能贯通百家,对于我这位新入门的弟子,陈先生自然要用他熟悉的路子,柯韵伯、尤在泾、张隐庵、陈修园……一大堆书目朝我涌来,并嘱我精读。


从图书馆抱回这一大摞书,我开始犯难了。由于平素读书的速度太慢,因此我并非属于广览博阅一类。此时我意识到陈先生给我指出的这条路并不适合我,若照此读去,也许到60岁才能博士毕业。于是一方面我勉力应付,另一方面试图寻找一切机会跟陈先生解释,希望他老人家给我改条适合我的路子。但没等我解释明白,陈先生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形成了——一个懒惰而不用功的学生。


我们读博的那个年代,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除了医史文献类的博士外,其余的一律要做实验研究。而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其一是对实验意义的质疑,其二是自身缺乏现代实验的素养。基此二者,我向陈先生提出了不做实验的请求,陈先生顶着当时的压力,同意了我的这个请求。不过实验可以不做,但一定要做临床!


陈先生在学问上求是,为人耿直,甚至带几分古板。看法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改变,因此对我的印象也变得越来越糟。我每一次约他汇报,他几乎都板着脸,因而大都“不欢而散”。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的身心状况也变得越来越糟,终于我下定决心,不读这个博士了。于是我写了一封诚挚的辞学信,将信放到陈先生的办公桌上后,我便如释重负地上了茅山(地处江苏省西南部)。当时父亲正好在茅山修养身体,听说我是辞学上山的,也没有提出异议。事就这么巧合,上山的第二天我便发起烧来,连烧了三天都没有退的趋势,这时父亲改了主意,责令我次日必须下山回校。回到学校,在校门口找老中医开了两剂中药,一剂没吃完烧就退了。父亲比陈先生大一岁,性格上有些相像,第二天硬着头皮领着我到陈先生家负荆请罪。


陈先生虽然对我的印象不好,但有“护犊子”的心。经与基础部领导沟通,决定在基础部批假权限内(当时基础部有7天批假权)不将此事上报学校。正因为陈先生和基础部的宽容护持,我没有受到学校的处分回到了老师身边。


接下来是商量临床的问题,怎么临床?到哪去临床?去省中医院?不行!当时的省中医院名医云集,似我这样一位无名的年轻人,那注定是会坐冷板凳的。那就去沭阳县中医院,沭阳是陈先生的家乡,陈先生就是从沭阳打拼出来的,因此沭阳的老百姓都认陈先生。但是转念一想,到沭阳去谁来照顾我的生活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我回广西桂林,到桂林市中医医院做临床。仅此一点,让我深切感受到在陈先生那近乎严苛冰冷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慈祥的心,他深深地关爱着每一位学生,希望他们成才,更希望他们成人。


临回桂林前,我去向导师陈先生辞行,他千叮咛万嘱咐:临床就是要有疗效,有疗效才能打开局面,打不开局面就等于坐几个月的冷板凳。没有临床的积累,没有病患的资料,你的论文怎么完成?很显然,殷切的叮嘱中含着诸多的不放心。


大约在1991年春节后,我来到桂林市中医医院门诊报到上班,当时医院在门诊给我安排了一间诊室。导师临行前的叮嘱成为我前行的动力,我每周6个上午出诊,下午读书学习或回访患者,不到一个月便渐渐打开了局面。慢慢地,门诊大楼最后一个下班的是我,我成了大街小巷甚至是公共汽车上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的桂林名医。


我将在桂林市中医医院临床的情况如实地向导师汇报,陈先生当然是将信将疑。某一天,陈先生乘到广州中医学院为熊曼琪教授做课题结题鉴定之机,由广州飞到桂林,考察我的临床工作,要看一看我的汇报是否如实。在看到、听到我的临床情况,并亲自询问了部分经我治过的患者后,陈先生为我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回到江苏南京后,陈先生逢人便夸我,也许这便是陈先生于《思考中医》序言中“作者是我众多学生中颇具特色的一位”之所由来。作为导师的学生,能令其放心,令其欢喜,数十年间,每思至此,无不欣慰,且引以为荣。时值导师百年诞辰之际,仅以上述回忆,感恩先生,纪念先生!亦期先生放心,吾辈弟子定当牢记师训,于学问中求是,于人生中求是。


门人刘力红

甲辰五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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