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明:白蕉,创作自己独特的印文语言(1)

文摘   2025-01-14 21:12   天津  

白蕉(1907年11月3日—1969年2月3日)出生于上海市金山区张堰镇的中医世家,成长于书香门第,幼承庭训,原名何治法,字远香,号旭如,别署云间居士。白蕉年轻时因婚姻遭双方家长阻挠,悲愤中遂以初恋情人所赠一朵娇兰而自改姓名为白蕉,沿用一世。白蕉通诗文,精书法,擅画兰,能篆刻,其治印取法汉印封泥,古朴雅趣、儒雅高贵,被誉为诗书画印“四杰”。

印章是雕刻技艺与书法艺术融合的结晶,白蕉印章的不同之处在于印文语言和所处经历的融合。白蕉去世半个多世纪以来,诸多印文所蕴含的意蕴难以释读,印文背后的真实含义难以解开谜团,使得当今篆刻家对白蕉印文的解读往往或陷入茫然或产生偏颇臆断,而这又恰恰映衬出白蕉一种独特的印文语言,展现出他于时代环境中的生活经历、看待世界的独特眼光、充满艰辛的社会阅历、精神层面的独特气质、对社会现象的深刻反思以及直抒胸臆的人生态度,等等。白蕉把生活阅历融入篆刻内容之中,由此成就了他独特的印文语言。

王右军私淑弟子

用隐喻再现人文艺术,是白蕉创建印文语言的高超手法。白蕉“自诩”书法水准近乎晋韵,遂自刻印章取名“王右军私淑弟子”。《孟子·离娄下》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意指孟子未能得到孔子的亲授,然先贤皆为我师,取其精华,故得孔子之道,岂不快哉。文人自诩圣人之门徒,可谓智慧无穷。孟子《尽心上·第四十节》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白蕉此方“王右军私淑弟子”印,意为仰慕王羲之学识并自称为其弟子,这种满满的自信是白蕉自我价值的内心流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想必白蕉会期盼回到东晋时代拜见“书圣”王羲之,甘作弟子得其教诲,而如今即使不能成为“书圣”门生,也要做王羲之艺术作品的一面“反射镜”,把王氏书法的晋韵精髓反射于天下。

在张俊东的《王羲之笔法及其流变研究》一书中,是这样评价白蕉的:“近代以来,很多专业人士都异口同声称,唯有海上白蕉先生得到了二王的风骨和神髓,风神超逸,挥洒风流,精彩绝伦,令人叹服。在白蕉的精彩作品中,几乎看不到什么中规中矩的起笔和收笔动作,似乎是直接入纸,写得轻松,自然,沉静飘逸,但就是有二王的神韵,如果用王羲之的笔法理论去解释是很难的。假如非要勉强说一下,那只能说,白蕉在执着于二王门下,下了数十年苦功得二王神髓后,整个艺术风格,人的境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笔法在他那里真的不重要了。别说是笔法,可能不管什么纸,什么笔,在他的手里都会出现那种风格和神韵。”白蕉从“帖学”中将传统经典的法度了然于胸,他笔下的“二王”书韵开辟出新的艺术境界,呈现出卓绝的艺术创造。

20世纪海派帖学的突起在于“二王”人文书风的崛起。白蕉有法的笔端展现出无法的神韵,通过独特的王氏笔墨线条提升了书画艺术造诣,实现了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画如其人的艺术风范。曾明在《一代名士旷世才情——白蕉和他的艺术》一文中曰:“过去曾有人这样形容:‘沈尹默先生传羲之书风如鉴湖之风,澄澈明净;马公愚先生传羲之书风似会稽之酒,芳香醇厚;邓散木先生传羲之书风如越王之台,严峻高耸;白蕉先生传羲之书风如兰亭之竹,潇洒脱俗。’其中最具晋人风范的,当数白蕉无疑。”上文所述四人,皆为海派书画杰出人士,然书法水准超越“唐法”直入“晋韵”的,似乎又成为书法名家所面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峰。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曰:“约而论之,自唐为界,唐以前之书密,唐以后之书疏;唐以前之书茂,唐以后之书凋;唐以前之书舒,唐以后之书迫;唐以前之书厚,唐以后之书薄;唐以前之书和,唐以后之书争;唐以前之书涩,唐以后之书滑;唐以前之书曲,唐以后之书直;唐以前之书纵,唐以后之书敛。”康有为言辞凿凿的背后是古今书法法度一种质的飞跃,是常人难以跨越的峡谷,是书家无法穿越的屏障,可谓文辞之甚言之有理。白蕉飞越了峡谷,涉过了险滩,走在了民国帖学书法同行的前列。书法理论家陈振濂著《民国书法》曰:“白蕉踪迹‘二王’有深入精髓之内美,举手投足间的魏晋风范,为隋唐以下奉二王为宗者所望尘莫及。”

继承和创新是书法史上的古老话题,或与古为徒、古为今用,或与古为新、推陈出新,篆刻者大多从技术层面“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白蕉篆刻印章则从印文入手,开创新风。何民生(白蕉之子)主编《白蕉书画遗珍——兰花册页》曰:“艺术贵在创新,笔墨当随时代。白蕉先生可贵之处还在于,虽然他自诩‘羲之私淑弟子’,别署‘献子’,对‘二王’崇拜至极,但他并没有把自己打造成‘二王’的另一个精确翻版,而是从追随‘二王’到最终走出‘二王’,形成他自己的风格面目,他从‘二王’那里撷取了精华——晋韵,并化为己有。”何民生告知笔者:“父亲的印章太多,我从未见过父亲有‘王右军私淑弟子’这方印章。有些印章确实已散落于民间藏家手中,对于社会上这方篆刻风格趋近的‘王右军私淑弟子’印章不敢妄下结论。”查询网上信息得知,有“王右军私淑弟子”这方印章的图片,鉴于何民生先生的看法与态度,本文不予配图,读者可自行查阅以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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