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惠帝时期,在一条由山西地区通往山东地区的大路上,有一支特别的队伍在缓慢前行。这支长得看不见头尾的队伍中,每两人一组,被一个大大的木枷锁住。这些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看样貌,许多人鼻梁高挺,眼窝很深,应该是在当时被称为“胡人”的内迁少数民族。队伍两侧,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鞭子,凶巴巴地呵斥着队伍里的人,让他们快些走。
啪!一个军官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队伍中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年轻人惨叫了一声,同时身体下意识地往反方向躲闪。“躲什么躲!还不快走!都落下这么远了!”军官恶狠狠地说。一路上,这名军官似乎总是跟这个年轻人过不去,时不时地就过来找他的茬儿,抽他一鞭子,骂他几句。
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高鼻深目,身材魁梧,看他臂膀上结实的肌肉和手上的老茧就能知道,这是一个骑射的好手。也难怪军官会格外“关照”他——虽然眼下这队胡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像这样年轻又英武的人物,难保什么时候就振臂一呼,引得这队人奋起反抗。
原来,当时山西地区闹饥荒,社会动荡不安,很多人都四散逃荒。当地的官府趁着混乱抓住那些穷苦无依的胡人,打算把他们卖到山东地区去,赚了钱当军费。队伍中的这名年轻人就是匈奴后裔,名叫石勒,他的父亲还是个部落小头目呢。石勒在胡人当中本来就很有威信,可是当时胡人备受欺凌,他也免不了跟大家一起被掠卖为奴。
石勒虽然被卖为奴隶,但没过多久,他的主人就发现他并非普通人,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于是免除了他的奴隶身份。西晋爆发八王之乱,社会越来越混乱,获得自由的石勒开始组建自己的队伍,追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石勒的领导才能和军事才能渐渐展露出来,他率领军队攻城略地,实力越来越强大。
匈奴人刘渊宣布与西晋朝廷决裂、建立自己的政权后,北方的少数民族纷纷投靠刘渊,石勒也带着他的部下归顺了刘渊。成了汉赵将军的石勒继续在沙场上征战,接连攻下了很多城市,队伍越来越壮大,他手下不仅有英勇善战的少数民族将士,也有饱读诗书的汉人谋士。
几年之间,石勒从原本毫不起眼的胡人奴隶,逐渐成长为刘渊手下的猛将,也成了西晋朝廷的劲敌。东海王司马越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从洛阳出发前去讨伐石勒,却在半路上死于军中。晋军临时推举出身世家大族的太尉王衍当主帅。石勒轻轻松松就打败了王衍,战场上晋军惨败,尸体堆积如山。
包括王衍在内的众多西晋大官都被活捉到石勒的大帐中。石勒意气风发地坐在大帐内,对着面前狼狈不堪的西晋大官们说:“各位大人,想必你们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当我这个胡人的阶下囚吧?”
“大将军威武,我们这些只会清谈的人当然不是您的对手。”太尉王衍缩着脖子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免于一死。其他的大官也紧跟着附和,希望石勒能饶他们一命。
只有襄阳王司马范挺直了身子,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带着怒火呵斥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好一个襄阳王!有骨气。来人,留下太尉和襄阳王,把剩下的这些个窝囊官儿都拖出去砍了!”石勒命令道。
大帐外的士兵把那些面如土灰的大官们一个个拖走了。而王衍和司马范,一个脸上挂着困惑又暗自欣喜的复杂表情,一个却是满脸的愤怒,两人被押送回临时关押他们的小破房子。王衍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谁知当天夜里,士兵推倒破房子的土墙,把他和司马范都压死了。原来石勒并不打算饶过他们,只是看重王衍的威望和司马范临危不惧的气魄,想要给他们留个全尸而已。
不久后,石勒率领精锐部队,与另外两支汉赵部队攻破洛阳城。西晋王朝走入穷途末路,而汉赵政权在刘渊去世后,也陷入皇族内部争权夺利的内斗之中。石勒则继续在中原地区扫平割据势力,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几年后,石勒与汉赵政权决裂,自立为赵王,建立后赵政权。在把刘氏的汉赵消灭后,石勒改称“大赵天王”,后来干脆正式称帝。后赵全盛时期,除辽东和河西走廊外,基本上统一了中原地区,一度称霸北方。
西晋末年,中原地区的大乱,一方面是受到八王之乱的影响,另一方面是长久积累下来的内迁少数民族与西晋政府之间的矛盾集中爆发。胡人石勒曾经被卖为奴隶,他和他的同胞们受尽了欺凌,因此他在率领军队反晋的过程中,出于民族仇恨,杀了数以万计的西晋将士、王公贵族和大官。
石勒虽然不识字,但却很聪明而有见识,行军在外时经常让书生给他讲历史故事,明白了很多治国的道理。他当上赵王后,知道胡人与汉人间的矛盾需要调和,不能一味地杀戮。他定下法律,严禁称内迁少数民族为“胡人”,改称“国人”;同时也不许胡人欺辱汉人。后赵的朝廷里有许多汉人当大官,居于百官之首的张宾就是汉人,一直以来他都是石勒身边最重要的谋士。
汉人樊坦向来清贫,石勒给他升官,按照惯例,樊坦就职前要进宫面圣辞别。樊坦入宫时所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石勒见了大吃一惊:“樊大人,你怎么穷成这样?”樊坦是个实在人,也没多想就直接回答说:“前日遇到胡人抢劫,把我的衣服财物抢了个干净。石勒闻言哈哈大笑:“胡人竟然这么嚣张!我来赔偿你的所有损失。”樊坦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吓得赶紧跪地磕头:“臣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看到樊坦吓成这个样子,石勒赶紧上前扶他起身:“朕的法令是给那些俗人定的,不关你们这些老书生的事儿,朕还指望着你们帮我治理国家呢。”于是赏赐给樊坦许多车马、衣服和钱财。
除此之外,出身底层、对老百姓的穷苦深有感受的石勒还采取了许多措施发展经济、安定社会。他减轻租税,鼓励耕种,为了节约粮食,甚至一反匈奴人爱喝酒的习俗,发布命令严禁酿酒。他还重视教育,建立许多大小学校,让年轻人读书学习。
可是,后赵的安稳没持续多久,在石勒去世后,他的侄子石虎发动政变,把石勒的子孙全部杀死,自称“大赵天王”。石虎为人十分残暴,杀人如麻,荒淫无度。石虎死后,他的儿子为了争夺皇位又互相残杀,中原地区再度陷入大混乱之中。
从刘渊在中原建立汉赵开始,直到北魏统一北方,这中间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当时中国的南方是东晋政权,北方和西南地区,包括汉赵、后赵等在内,先后出现了二十多个政权,大部分是由内迁少数民族建立,其中实力最强的有十六个国家,
因此在历史上被称为十六国时期。这段时期,最开始是内迁少数民族挑起反晋战争,西晋灭亡后诸国继续混战不休,中原地区的经济和社会遭到严重破坏,百姓颠沛流离,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和黑暗的时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