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下游的军事重镇京口是东晋的地盘,京口城中的市集上,一名青年男子穿着寒酸的衣服蹲在路旁卖草鞋。虽然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他的生意却很冷清,偶尔有人停下来看看他的鞋,十之八九随口问一句价钱,也就放下手中的鞋离开了。谁也不会听见,男子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地抗议了,如果今天他再不多卖出几双鞋,恐怕又得饿着肚子睡觉啦。
正在男子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官兵朝他的摊位走来。男子还没等收摊逃跑,早已被堵住了去路。“刘寄奴,好久不见啊!这阵子你躲到哪里去了?让我找得好辛苦!”小军官挡在男子面前阴阳怪气地说。
“哎哟,刁大人,我哪里躲着您啦?我不就是待在家里打草鞋,想着赶紧多卖点钱,把欠您的三万钱还上嘛。”刘寄奴弓着腰往后退了半步,也不敢抬眼看对方,毫无底气地回答道。
“亏你还记得欠着我钱呐!我可是听说你又跑去赌博了。我看呀,指望着你自己能把钱还上恐怕没戏了。来,把这家伙给我带走!”军官刁逵一脚踢乱了鞋摊,身边的官兵上前把刘寄奴抓了起来。
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刘寄奴也知道如今被抓并不冤,只能乖乖地跟着小军官走了。不过他今天运气很好,刚被押着走了不远,就遇到了熟人王谧。王谧出身琅琊王氏,是东晋初年丞相王导的孙子,如今跟刁逵在同一处当官。王谧拦下他们,问:“刁兄,这刘寄奴犯了什么事儿?为何要抓他呀?”
“王兄,他欠了我三万社钱(乡里为祭土地积攒的经费),到现在还不还,我抓他回去干苦役抵债。”面对同僚,刁逵的态度好多了。“哎呀,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不就是三万钱么,我替他还。刁兄高抬贵手,把他放了吧,晚些时候我就差人把钱送过去。”王谧说着就走上前,从官兵手里把刘寄奴拽了出来。
刁逵斜着眼看了一眼刘寄奴,十分不爽地说:“刘寄奴,今天算你运气好,遇到王兄肯帮你还钱。下次再犯,有你好看!”说罢转头带着官兵离开了。看着他们走远了,刘寄奴松了一口气,拉着王谧感激地说:“王兄,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可真要完蛋了!”
“寄奴,可别这么说。别看你现在落魄,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代英雄的!我王谧看人肯定错不了。走,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王谧笑着朝附近的一家酒馆走去,刘寄奴赶紧跟了上去。
这刘寄奴大名叫刘裕,祖上也曾在西晋的朝廷当官,后来世道乱了,就逃过长江来,定居在京口。到了刘裕这一辈,已经是一介平民,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只能靠种地、卖鞋度日。虽说如此,但刘裕生得高大魁梧,气度不凡,从小就胸怀大志,总想着要有一番作为。
京口驻有东晋很重要的一支军队,叫北府兵,出身低微又没什么文化的刘裕只能走参军这条路。东晋安帝时期,道教头领孙恩在会稽起兵反晋,东南八郡纷纷响应,朝野震惊,朝廷赶忙派大将刘牢之率北府兵前往镇压。此时刘裕是刘牢之部下的一名小军官。
一次,刘牢之让刘裕带着几十个人去查看敌方的位置。不巧,刘裕半路上就遇到了好几千敌军。在敌我悬殊的形势下,刘裕毫不畏惧,挥舞长刀与敌人死战。就在身边的手下死伤大半的危急时刻,前来接应的后援部队抵达,敌军溃败。刘裕在战斗中展现出的过人胆识,深得刘牢之的赞赏。此后,北府兵与孙恩的人马又多次对战,刘裕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最终孙恩被逼得逃到海上。刘裕率领水军继续追击,直到迫使孙恩投海而死。
在镇压孙恩起义的过程中,刘裕屡立战功,地位提升,但晋军的兵力消耗很大,京城建康的防备也变得空虚。盘踞在长江上游的将军桓玄——也就是那位权倾朝野、废立皇帝的桓温的儿子——萌生了谋权篡位的野心,他发起了叛乱,率领大军顺流而下直逼建康。被朝廷派去抵抗桓玄的刘牢之,竟然向桓玄投降。桓玄攻入建康后,把持了东晋的朝政大权。
桓玄并不信任刘牢之,于是剥夺了他的兵权,派他去当地方官,感到自己前途无望的刘牢之自杀了。而对于刘裕这些北府兵的旧将,桓玄采取的则是拉拢策略,继续委以重任。桓玄的野心远不止把持朝政,他想废掉晋安帝,自己当皇帝。篡位前,他曾经征询刘裕的意见,迫于形势,刘裕当他的面只能说改朝换代是众望所归。
就在桓玄称帝的第二年,北府兵的旧将们推选刘裕为盟主,举兵反对桓玄。刘裕率军一路打进建康城,桓玄弃城西逃。刘裕进城后,派兵追击桓玄,同时安排晋安帝复位,他由此成为匡复晋室的大功臣,执掌了朝政大权。
东晋自建立以来,很多将领都曾北伐,但无一成功。此时,趁着东晋衰乱,北方的南燕皇帝慕容超派兵侵入东晋边境,刘裕于是决定出兵北伐南燕。刘裕一路进军到山东境内,把慕容超围困在广顾城内。慕容超没有办法,只好派人向西边的后秦政权求救。
后秦皇帝姚兴收到慕容超的请求后,派了一名使臣到刘裕军中,威胁刘裕说:“我们这就派遣铁骑十万屯驻洛阳,如果你们还不退兵的话,我军就长驱直入。”
身经百战的刘裕怎么会被这样的威胁吓住呢?他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对后秦的使臣说:“你回去就跟姚兴说,我本来计划平定慕容超后,休整三年,再去平定关中、洛阳。如今你们要是自己想来送死,就赶紧来吧!”后秦的使臣听了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刘裕的军师刘穆之听说姚兴派了使臣前来,一路小跑赶到刘裕的军帐,可他到的时候使臣早已离开了。刘裕就把刚才双方的对话给他讲了一遍,刘穆之听完一脸担忧:“大人,平时您事无巨细都要跟我商议,如今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草率?您的那番话,不是刚好激怒了姚兴吗?”
刘裕仰天大笑:“这是军机,军师不懂,所以才不找你商量啊。战场上兵贵神速,姚兴要是真想救慕容超,早就派兵赶来了,还费什么劲儿派个人先来告诉我一声啊!他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听了刘裕的解释,刘穆之佩服得连连点头称是。刘裕不仅在战场上勇猛无畏,而且十分有谋略。慕容超果然等不到后秦的救兵,被刘裕彻底击溃,南燕灭亡。
就在刘裕忙着在北方打南燕的时候,孙恩的残余势力在其妹夫卢循的带领下再次起兵造反,十多万大军眼看着就要打到建康城了,东晋再一次面临亡国的危险,刘裕匆忙南返抵抗。敌我力量悬殊,朝中许多大臣建议带着皇帝逃到北边避敌。刘裕却坚决反对,他组织兵众修治石头城(建康城西边的军事重地),决意死战到底。果然如刘裕所料,卢循是个瞻前顾后、缺乏决断的人,他不肯一鼓作气攻入建康,反而寄希望于东晋发生内乱。刘裕抓紧时间进行周密的部署,最终一举将敌军击溃,无处可逃的卢循也像孙恩一样投水自尽了。
再一次挽救东晋的刘裕加官晋爵,他继续建功立业,西征灭掉谯蜀政权,第二次北伐灭掉后秦,甚至一度收复了长安。军功显赫的刘裕也和当年的桓玄一样,开始不满足于只当个大权在握的大臣。刘裕回到江南后,先受封为宋公,又进爵为宋王,继而代晋称帝,改国号为“宋”,史称南朝宋或刘宋,刘裕史称宋武帝,延续了103年的东晋就此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