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字(作者:陈佩君)

旅行   2024-11-27 23:27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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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小说


无  字


陈佩君


龚浅浅从殡仪馆走出来,脑海里还浮现出那篇悼词。悼词虽不是她念的,但是她写的。说得精确一点,是经过死者临终审阅后完成的。龚浅浅是死者的老邻居,一次她去病房探望这位老邻居的时候,受到了这样意外的请求。龚浅浅并没有拒绝,只是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人一旦躺在那张进棺材前一刻的推床上,真能感受到纸上每个字的力量吗?

其实,那篇悼词给龚浅浅的感觉就是一片浮云。你不就是从小与我一起成长、后来彼此几经搬迁最终又成为邻居的吴紫吗?除此以外,你不就是在区级报刊上登过几篇豆腐干文章的作者吗?完美主义者的表现怎么到临终也不会改变呢?完美真的是一枚续命的白蛋白针,可以让那些缥缈的荣耀注射到快要停止的血液里。龚浅浅多想说上一句,吴紫啊吴紫,那篇悼词被那个人念完之后就扔在纸篓里了。

然而,龚浅浅将看到的这一幕终究没能说出口,毕竟悲情,五十五岁的吴紫正在办理退休时,突然被查出子宫癌,还是晚期。有些秘密既然是在突然间揭晓,那么就让它突然间消失吧。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安排的每一道程序的时间都是候分克数的,安排好这一档之后就要接待下一位死者的追悼会。龚浅浅淡淡地想着,人生的过场戏仅此而已。

落葬那天,龚浅浅由于受朋友之约而不能与吴紫家人一同前去。说到吴紫家人,也只不过这几个人。吴紫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与吴紫所追求完美的风范大相径庭,不知是现实生活累垮了精神生活,还是精神生活压倒了现实生活,吴紫终究先离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而去。当得知龚浅浅不能前去,这个男人竟然毫无掩饰地回答,她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已不指望她将来为老母扫墓,而我只要活着一天是会去看望吴紫的,可我死后,花上几万元的墓碑有什么用?

龚浅浅乘上开往黄山的火车的一刻,还在回想着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所讲的每一个字,以及那种老实巴交的神态,越来越感觉这个男人确实如吴紫生前所说的那种,说起话来要么不会转弯,要么答非所问。当然,龚浅浅首先承认自己没有预先说明白这段时间得去黄山一次。不过话说回来,管他答非所问还是不会转弯,你不去听便罢了。

龚浅浅很快换了频道,当视线转入到窗外的风景时,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在放下手中行李的瞬间,不小心将桌台上的保温杯打翻在地。龚浅浅听到响声,下意识地将视线朝窗外收回来,须臾间彼此的目光正好交接住。龚浅浅心里不时地犯嘀咕,这个世界真的是那么小吗?倒是那个中年男子落落大方,微笑地向龚浅浅表态,已是年末,碎碎平安,他余明光能在第三节卧铺车厢与老同学相遇,肯定是因缘安排的。

龚浅浅朝他微微地看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你应该漏了一句话,我和你不仅是高中时期的同窗,而且我是你夜大时期的英文老师。只不过做了你一天的英文老师,第二天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眼前这位颇有绅士风度的学生,龚浅浅还是觉得在接下来的十来个小时,躺在卧铺上与相对而卧的那个人交流或者无语,都应该不会出现空虚和寂寞。

浅浅,如果车轮还没有转动,我肯定要从这扇窗口跳出去,你就给你这个老同学一点面子吧。看得出余明光还是记得那一次出逃的事,只不过不想提起。其实龚浅浅后来也感知到了这个原因。曾经是同窗,在社会上转了一圈回来,然后在某个学校里却成为她的学生,自尊心极强的他怎么肯接受这个事实呢?然而,既然他说是因缘安排的,那么在邂逅的档口提起这件事又何妨呢?况且事隔近二十年的时间,风水在轮流转中。

你打翻了我的保温杯,也等于打翻了我一杯上好的茶。既然无缘让我喝上,那就冲两杯速浓咖啡吧。龚浅浅也学着吴紫那位老实巴交丈夫说话的格调,一边答非所问,一边从包里取出两小包“拿铁”字样的咖啡和一只咖啡杯,特意放在余明光的那只保温杯边上。余明光自然领会这层意思,随心拿起了眼前的两小包咖啡,不过,当他拿起这只精致的咖啡杯的时候,思维还是放慢了半拍的节奏。咖啡是应该放入咖啡杯里的,合情合理的事为什么要让心思有涟漪呢?余明光站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时,向龚浅浅微微一笑,说,你这只咖啡杯与我们养老院里那位张阿婆的咖啡杯一模一样。

等到浓浓咖啡味靠近彼此后,彼此交流也有了新的进展。沿着蛛丝马迹,龚浅浅推测他的行踪。事实上,余明光在介绍他是S养老院的法人代表时,显示出一脸的自信。他说,早知道自己走这条路,也用不着煞费苦心去过英文关。然而,当他发现有的老人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他又觉得后来自学考出英语四级是有成就感的。人不就是享受一个过程吗?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与假设。尤其那些老人向红十字会申请登记遗体捐献这一举措,深深触动了余明光,他告诉龚浅浅,他在老人们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释然。

龚浅浅马上联想到吴紫的那场追悼会。躺在花丛中的她,一切都处在被动状态。龚浅浅现在还能感受到当时写这份悼念文的被动与累,那些密密麻麻带有光环荣耀的文字与吴紫冰凉的遗体相比,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龚浅浅想,如果换了是她,绝对不能去做适得其反的事。此刻听见余明光说起向红十字会捐献遗体一事,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好似凝固成一种无字状态。

我这次去黄山,是因为一位朋友在那里搞了一个度假村,让我去看看能否有合作意向?余明光话锋一转,主动向龚浅浅说明这次去黄山的动机。当然他希望龚浅浅也能及时告知她这次去黄山的动机,他朝向她的目光多少是有意图的,至于要说清什么意图,其实他也说不明白,就好比咖啡杯中的“拿铁”,意大利浓缩咖啡与牛奶的经典混合只不过是想象中的味道,如果此时包装纸上将“拿铁”换成其他名字的咖啡,照样能随自己的意图想象出一种味道来。

噢,我有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朋友在黄山落脚,所以我得去一次。龚浅浅喝完杯中的“拿铁”,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澳大利亚朋友?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余明光好似有足够的底气探索到龚浅浅这次的行踪。龚浅浅微微地向他一瞥,心里犯起嘀咕来。

你不要有所误会,因为我黄山的那位朋友的女友就是澳大利亚人。余明光连忙解释之后,和衣躺在卧铺上。他知道夜色已经向他招手,像他这样的中年男人,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和时间里与这样一位老同学谈及这种敏感性的话题。过道上的灯都已熄灭,该死的两个上铺都没有乘客,列车在黑灯瞎火中前行,而有些话就该嘎然而止。

我的女友叫艾米丽。龚浅浅好似并没有感到介意,就像当初余明光突然消失一样,显露出的表情总是淡淡的。这世上总不会时时有巧合的事发生吧?看,当余明光回答他朋友的女友叫吴紫并不是艾米丽,龚浅浅分明证实到自己的猜测。不过在露出灿烂一笑的瞬间,又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于是,“吴紫”这个名字又在龚浅浅的脑海里盘旋。吴紫用足力气陈述人生道路上的政绩,龚浅浅此时想来也是一震一颤的,医学上说气血不畅是癌症的罪魁祸首,她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否来自于那些太多的在乎?或者来自于过于追求完美的根子?总之,“吴紫”在黑灯瞎火的前行列车中,忽明忽暗,直到天亮到达黄山目的地,余明光告诉她,他朋友姓“吴”,澳大利亚女友大概随他的姓了,然后为自己取了中国的名字。

等不及龚浅浅再一次惊异,在彼此分手之后的两小时,竟然又在度假村里碰上了。龚浅浅拉住艾米丽的臂膀的同时,目光盯住眼前的余明光,心里不时地嘀咕,一时消失难道就是为了今后更多的巧遇吗?余明光只是装聋作哑,一边抽烟,一边与身边的朋友交谈什么候鸟式养老之类的话题,时不时还会发出轻松的笑声。

浅浅,在中国你要叫我“吴紫”。艾米丽将一杯摩卡递到龚浅浅手中时,强调这一点。我先生姓吴,我想我应该给自己取个中国名字。“吴紫”谐音是“无字”。佛学的最高境界是无字。说完,为自己取上了有意义的名字而露出灿烂的一笑。

龚浅浅恍然大悟,目光依旧停留在余明光身上。而余明光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顾与他的朋友交谈养老的事,好像养老这方面的事有谈不完的话题,什么老人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什么不要等到走不动了才进养老院,甚至还谈到健康长寿才是笑到最后的人。艾米丽似乎察觉到了龚浅浅的注意力一直在余明光身上,出于一种好奇,不等龚浅浅回答,便感慨,人与人相识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缘浅缘深都要珍惜。

这个老外什么时候迷上了佛学?龚浅浅的注意力忽然转移到艾米丽的身上。如果你真的迷上佛学,一定要明白佛学对起名字是有讲究的,名字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龚浅浅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她的老邻居吴紫。吴紫家中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分别叫吴青和吴蓝,龚浅浅认为吴家父母当初给自己三个女儿起这样的名字,无非与色彩有关,一心盼有儿子的他们是不可能花多少心思用在起名字上面的。

不过接下来在由吴先生做东吃饭的时候,余明光针对艾米丽说人与人相识是冥冥之中的事,揭开了他的隐私。然而余明光不认为隐私必须要永久的封锁在自己的抽屉里,与其绞尽心思写成文本,倒不如借着酒兴抖出来。他说他与做律师的妻子离异后,狠狠心攻下法学专业课程。期间又与几位同道人交上了朋友。他们曾动员过他,合开一个律师事务所,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适合开办养老院。从中虽然曲折,但最终还是如愿,他感悟到人在得与失之间都是相对的。

此时,龚浅浅无法琢磨到余明光有多少痛苦成份在里面。他陈述这个过程时轻松得像喝杯中酒似的,当中还会以调侃的口吻穿插进当初如果在夜校不遇见龚浅浅后又选择逃离,那么就不会有以后一系列的事发生。也许对于一个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三尺讲台的人来说,目光中看到的都是花蕾或是盛开的鲜艳,即便在情感上屡屡受挫致使至今仍是单身,也不会浇灭最后一颗希望的火苗。

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和吴紫出来晒晒太阳?吴先生一提到位于南半球的澳大利亚的明媚阳光,心里就会愉悦起那湛蓝的天空以及璀璨的海滩。他与艾米丽的爱情就是在那儿冉冉升起,怪不得与艾米丽做了将近二十年朋友的龚浅浅听得如同新闻一样,心里不时地自问,龚浅浅你什么时候才开始学会注意别人的行迹的?

浅浅,你不要听男人们一派胡言,我原本想等到你有归宿后将和我先生的事拿出来晒晒。艾米丽想自圆其说,最终让龚浅浅一句“这次来黄山可是你约我的哟,你虽然没有让我知道过程,但结果还是让我一目了然的”的话,没法圆话。艾米丽有些慌乱,就像刚开口学中文似的,盯着老师的嘴型,想纠正自己的失误又不知道如何纠正,只能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比划“无字”的样子,好像在揩去所发生的过程。

其实,龚浅浅并不会去介意艾米丽说的话,她只不过有个习惯会潜意识去纠正用词不当的错误。尽管她不会像余明光一样直截了当,但她可以在委婉中坦露自己的行踪。人这辈子不可能走得顺风顺水,不就是这点隐私吗?只不过有人兜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原点,而有些人仍旧在原点上等待出发。

瞧那余明光乘着酒兴说起话来总靠向她这一边,龚浅浅越发觉得这点隐私已谈不上隐私,越发觉得只要将来不在悼词中刻意出现,都不足为奇。几天后返程时余明光主动购买了两张下铺票,可能是龚浅浅的预料掌握之中的结果。在列车的车轮转动一刻,余明光从包里取出一只与被他摔坏的保温杯较接近的颜色和式样的保温杯,交到龚浅浅手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返程时遇上了小雨的天气,不过,濛濛雨声挡去了很多浪费的言语,比如余明光很想向龚浅浅说明摔坏的东西不可能复原,他只是尽他的心弥补过失。然而话到喉咙还是没能说出来。当改口对龚浅浅说,如果愿意的话,他想聘请她到养老院,余明光觉得这就是精华,并不是在浪费自己的言语。退休了为什么不该换个活法呢?

既然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就得好好在家休息,为什么要受人之聘呢?龚浅浅在反问余明光时,细雨点不时地向窗玻璃微微敲来。若说不是在浪费言语谁信呢?然而龚浅浅就这么问了,总不能做了一辈子英文老师,转个身还要继续去做老年人的英文老师?更何况那些老年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家庭背景与实力都不会差,这不是将她停在杠头上吗?

权当帮帮我吧,这次在黄山你也看到,我需要有人支撑我一下。其实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当老年人得知院里来了一位能说英文的工作者,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实力一种门面。余明光承认一个人有稍稍虚荣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只不过想让她成全他这个虚荣。

龚浅浅看了余明光一眼,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她喜欢成人之美,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最见不得的是人家在艰难中的请求。成全别人的好事,帮助别人实现其美好的愿望,这是人之初的本真,而让她看到的更多是事与愿违的结果。所以她不敢顺着别人的想法说什么成人之美,既然是在自己能力与兴趣范围之内,那就帮一下吧。

就这样时间在平和与稳步中流走。有一天晚上,龚浅浅从S养老院回家,脚还没有迈进门,只见吴紫的儿子从自己家门窜出来,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零,要比龚浅浅足足高出一个头。过去是在吴紫的庇护下长大成人,如今没妈的孩子,能这样抱住隔壁阿姨痛哭,龚浅浅想肯定是遇上了多少委屈。

龚阿姨,我爸用刀捅人了,被捅的人已送到医院重症病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而我爸已被关进看守所。吴紫的儿子一边哭一边说,怎能使龚浅浅去相信这个事实呢?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会用刀捅人吗?这种血腥的场面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龚浅浅重新关上房门,要跟随吴紫的儿子到他家里看个究竟。

等到龚浅浅走进吴紫家后,瞬间看傻了。整个客厅散了一地的保健品,吴紫的婆婆和母亲蜷缩在墙角,吴青吴蓝站在窗台下,骂天骂地,骂得整个屋子像散了架似的,房梁随时要倒塌。看到龚浅浅,像看到救命稻草。那几个推销保健品的人把我的母亲和我妹妹的婆婆骗得回不了家,我妹夫与他们评理,只要求他们把钱退还出来就可以,谁知有个据说是他们经理的人说又没有用刀逼着你们。吴青吴蓝你一句我一言向龚浅浅诉说所发生的经过。随后吴青又补充,其实这些并没有真正激怒我妹夫。后来他们当中一个兴许仗着他们经理的气势,抖出一句,凭什么说我们是骗子?你家老婆查出癌症去医院,最后不也是死吗?吴蓝抢言道,就这句话激怒了我的妹夫。说完,又开始骂天骂地起来。

龚阿姨,您人脉广,您帮帮我爸请个好律师,我求您了。一米八零的小伙子突然下跪在地,让龚浅浅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余明光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明天别忘记到钢琴行碰头一事,她还没有想起余明光不仅有这方面的人脉关系,而且他自己也学过法学。她在接听余明光电话时,也像找到一棵救命稻草。明光,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让我做事还要说一个“帮”字吗?余明光觉得龚浅浅见外了。自从她来到养老院后,几个月里养老院人气不时上升,营业额也明显增多。明天让她到钢琴行,说是为养老院换一台新钢琴,其实是借此为她营造闲情逸致的环境。此时她主动开口让他做事,对于他来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

龚浅浅转过身去,再也不愿看到这么一双乞求的目光。她告诉电话里的余明光,一时半刻说不明白此事,她想明天到钢琴行后再详细地说。于是,次日在钢琴行碰头后,龚浅浅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余明光。余明光望着龚浅浅眼泪汪汪的眼睛,心软了。既然昨晚已经答应为她做事,那么即便不是她的事,只要是她托过来的事也算是她的事。

余明光首先向龚浅浅声明他不可能找他的前妻。龚浅浅不明白余明光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找与不找他的前妻来辩护,有必要特意告知吗?她唯一要求就是他能请出一位好律师。只要一想到吴紫的儿子一双乞求的目光,心就会颤抖。这个小伙子还在念大学啊,社会上那种种扭曲的现象不能影响正在成长的心灵,她真的于心不忍焦急万分。

浅浅,在律师去他家了解情况以前,我想提醒你一下,这个官司有可能会让他不仅承担刑事附带民事责任,而且要承担一笔巨资。余明光在十分冷静地讲述着的同时,也劝龚浅浅遇事需要冷静,很多事并不是凭自己的想象可以解决问题的。

龚浅浅埋下头,不语,冷静的气氛似乎也让余明光的脑子冷静下来。对不起,浅浅,刚才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前妻,其实我更想向你说明白的是该了断的绝不能藕断丝连。谁知余明光的冷静只不过被不冷静掩盖了,当得知原告请的律师就是他的前妻,他好胜的神经很快被挑起。受理此案的律师也是他的朋友,很严肃地规劝他,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就不计前嫌,生活与工作一定要区别对待,既然把此案交给他处理,那就别来添乱,添乱会堵塞自己前进的路。

余明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明明已经疏通前进的方向,却不明就里要搭错神经制造麻烦,若是让龚浅浅知道,他还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男人吗?那天他独自一人到洗浴中心桑拿房,闭门思过。随着桑拿的蒸汽缓缓染身,身上毒素也随之排除出来。他感觉若要改善全身血液循环,就必须排除毒素,医学上有句俗语,叫做“痛则不通,不通则痛”。你选择与老人们一起生活,不就是想要自己的身心真正地轻松起来吗?

当他从洗浴中心出来时,脑海里闪出一个要把那两位老人先暂且在养老院住下的想法。然而龚浅浅得知后并不赞成余明光这个没有考虑成熟的想法。她说,两位老人有她们各自的子女,若要接她们到养老院,也必须征得子女们同意。据她所知,吴紫的两个姐姐和她的小叔小姑唇枪舌剑,差点动手打起来,她不想一个官司没有结束,另一个官司又惹出来。

吴紫?余明光当然知道此“吴紫”非那“吴紫”,只不过觉得这个时候听到“吴紫”二字会让他回忆起那一天在列车上的事。嗨,怪不得那天我说“吴紫”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噢,对不起,一开始我没有与你说明那个被告的妻子叫吴紫,他们的儿子如果因此辍学我实在不忍心……龚浅浅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让余明光看得没办法不动心。浅浅,你让我怎么才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嗨!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逃课啊?

选择其实是自己认知程度,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做出了这样不够冷静的选择,如果用事物的对立面来分析,社会生病了谁来医治呢?龚浅浅好似也学会了答非所问,无奈余明光只能选择平定波动的情绪。你如果想想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捅刀子的原因,就会感知到他的底线在哪里?一个离世的妻子还在受人羞辱,他怎么会不选择果断与冲动呢?龚浅浅说完,双手合一,祈祷在法制社会里,也要权衡情的存在。

余明光感觉到龚浅浅句句有潜台词。难不成她已经得知原告的律师是谁了吗?其实他想找机会跟她说明他是不可能偏向他的前妻,而只会祈祷那位值得同情的被告。审判庭上舌唇相战,而此时他为什么要选择沉默无语?难道他还要选择再一次逃离吗?无奈养老院里的老人们都已经离不开她,指名要求如果去黄山度假,一定要她领队。此时此刻的余明光觉得在龚浅浅面前真的成为不可逃离的被告。

那天夜晚余明光做了他站在被告席上的梦。龚浅浅在原告的位上注视着他,他想张口辩解,却不料他的前妻穿了一款大概宋代时期讼事的长袍,忽然穿插在他俩中间,举起剑准备刺向龚浅浅,只见余明光眼疾手快,将手中的盾牌及时扔给龚浅浅,让她掩护自己的身体。当龚浅浅接过他扔过来的盾牌,余明光也惊醒过来,擦拭着自己额上的虚汗,努力地回想梦里说过的话。然而冥思苦想却记不起一个字,唯有龚浅浅那道注视的目光始终让他记忆犹新。

余明光忐忑不安,尤其发现这天龚浅浅没有来养老院,而手机又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更有一种莫名的惊慌。好不容易捱过整个上午,终于联系上,又使他蒙上一层焦虑感。原来上午龚浅浅陪吴紫的儿子去了看守所。她让律师传话进去,希望能得到反馈,可是当律师出来,只是遗憾地摇头,回答龚浅浅,等了半天,被告只是给他 “无字”两个字。

若要按照故事情节发展脉络,应该还要继续写下去,至少要把无字的空白填补一点生命的色彩。然而,当信仰无字真经的艾米丽有一次来上海看望龚浅浅和养老院里的老人,不幸在养老院门口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两脚因没能及时站稳,身体向后仰,头不偏不倚撞在石头的铁条上而当场不省人事,龚浅浅觉得故事的脉络再也找不下去了。

据说余明光曾经不止一次向施工单位交涉过,希望多考虑老人的安全避免亡羊补牢的后果,但施工单位只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又据说龚浅浅月底打算离开养老院,但得知艾米丽是因为要见她而遭此不幸,在深感内疚中决定要与余明光站一起将施工单位告上法庭。

那天雨下得很大,龚浅浅撑着一把伞,目视前方,她应该是在等人。其实时间与地点余明光都交代得非常清楚,完全不需要这么早等在雨幕里。然而不知为什么,那天龚浅浅抛开了时间,两个吴紫的女人不经意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又消失在雨幕里……



(配图来源:网络)


鸣谢:陈佩君女士赐稿分享!



作者简介:


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丹飞文学奖首席签约作家。诗、散文、小说见于《上海文学》《北京文学》《文学报》《劳动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出版有诗集《行囊》(中国文联出版社)《魔都咖啡》、长篇小说《无法刹车》(以上文汇出版社)。有诗作镌刻于苏州河公共空间,诗歌《永不消失的电波》被中宣部推送。曾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上海苏州河公共艺术奖、北京文学散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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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⑥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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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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