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几个周的某一天中午,我刚刚改完孩子们的一张期末复习卷,这时,班上的宏轩跑进了办公室,走到我旁边,迫不及待地说道:“茵茵老师,这次考试某某抄答案。”听了宏轩的话,我心里一愣,“他抄答案?他哪来的答案?”“我不知道,反正他考试时,我看到他埋头看什么,考完试后,我和他玩,发现他有一张这次考试的答案。”宏轩回答我。“好的,那麻烦你去把他叫过来。”
宏轩听了我的话,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此时,我的脑子里回想起了那道照样子写句子的题,原文是“有贴着山顶的白云映衬,浅蓝的天空显得越发纯净,有拉萨河畔草地的对照,湛蓝的天空显得更加明净。”而他的答案那般完美。我赶忙找出参考答案一看,竟然与参考答案一模一样。看来抄答案一事是铁板钉钉了!这几次考试,他的成绩都很不错,难道?不,不可能!这段时间他的表现确实很好,进步特别大,学习积极性很高,课堂上特别专注,就凭这些就足以证明他的成绩是努力得来的,而不是抄答案抄出来的。如果因为一次偶然行为就否认他的全部努力,那我岂不是太不讲武德了?
一年级的他,学习习惯和行为习惯都特别好。学习努力,常常给自己“加餐”,书写工整,爱好广泛,多才多艺,语数成绩都特别特别优秀,是班上家长口中“别人的孩子”,是班上其他学生心中的榜样。到了二年级下学期,孩子慢慢发生了很多变化,上课会和别人讲话,书写乱糟糟,回家做作业需要大家督促,语文成绩很不理想……我和家长沟通了几次,也和孩子沟通了几次,然而,收效甚微!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我也告诉自己:等待他的“回归”需要一次良好的教育契机,否则说教始终是说教,在他那里起不了太大作用。
在宏轩去找他的过程中,我把他一年级的他、二年级的他以及最近的他都回想了一遍。
过了一阵,他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来到我面前。“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不知道。”“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今天犯了什么错误?由你主动承认和我挑明,性质是不一样的”“我……我……我考试时看了答案。”孩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嗯,能够选择坦白,令人欣慰!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考一个好成绩。”“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作弊。我理解你想考得更好,但是这种做法是不对的。这次你是有答案了,以后次次考试都有答案吗?大考有答案吗?好成绩要靠平时的努力,而不是靠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取得。你这种做法叫做自欺欺人,在没有答案的考试中会原形毕露,让大家看到你真正的实力。”孩子一直低着头听着我的教训。“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孩子不回答。“犯了错我们都应该承担一定的后果,接受一定的惩罚,你觉得你应该接受什么惩罚呢?”孩子依然不吭声。“这样吧,你回去先写一篇检讨,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认识写下来。”孩子同意了。
第二天,孩子交上了他写的检讨,我满怀期待地打开本子,满怀失落地合上。前因后果写得不够清楚,过程写得极为简短,认识也不到位……于是,我让他拿回去继续改,并提醒他下午放学之前交给我。下午,迎接我的又是失望,因为他并没有把修改的“检讨”交给我,第二天早上依然如此。“某某,你修改的检讨还没交给我哦!”看着座位上的他,我顺口提了一句。也许要改得像样,让我满意估计有点难,算了吧,放过他,先观察几天,看看他的表现,再决定是否“追责”。我这样告诉自己。
好巧不巧 ,那天的道德与法治试卷上,有一道题是回忆老师做的让自己感动的事,很多孩子都因为缺乏观察与感受,写得不太令人满意。于是,我让他们回家后写一篇我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件温暖的事。
“某某,我建议你就写这两天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件事”我望着他说道。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交上来的文章中,他写的果然是他作弊被我教育的事,题目是“她让我成长了”,写得还行,毕竟是三年级的孩子。
周五,我整理、修改家长们发来的电子文档,决定在我的微信公众号推送几篇代表性的文章,在选不选他的文章时,我面临了一番挣扎。选的好处:这是一篇极好的素材,可以引导孩子们更大胆地表达自我,写自己不敢写的事,承认自己不敢承认的错误。选的坏处:也许会在班上掀起波澜,破坏他在孩子们心里的形象。不选的好处:可以维护他的自尊,而我不用去面对、处理很多麻烦事。如果推送出去,孩子们会如何议论?家长们会如何评价他?处理不好就会得不偿失。
算了,孩子已经长大了,有比较强的自我意识了,要不要推送由他决定。“某某,你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所以我非常用心给你进行了修改,你看看,是不是非常满意?”孩子看了以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选几篇文章准备推送到公众号,你的也是其中一篇,我想到你这篇文章如果不推送到微信公众号实在有点可惜。你愿意把它推送出去吗?”“不太愿意。”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我。我理解他既想推送出去,又不敢推送出去的矛盾心里。“我知道你担心别人看到这篇文章后会对你有一些不好的评价。其实每个人都会犯错,这是正常的,犯错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只要我们敢于面对,积极改正,那这样的错就犯得有价值。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把名字删掉,然后推送到公众号,二是不推送公众号。”孩子思量再三,告诉我他选择去掉名字,推送公众号。我心里暗自佩服他,其实以他的聪明,应该会猜到即使去掉名字,依然会有同学知道这篇文章出自他,而且一旦推送出去,他多少会有一些心理压力,但他还是选择了会让自己更为煎熬的方式。
孩子走出办公室,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虽然此事征得了孩子的同意,但是还得与家长进行积极的沟通,打消他们的疑虑,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某某爸爸,你好!我是茵茵老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茵茵老师,您好!什么事呢?”“某某上次老师抄答案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昨晚的作文写的就是这事,写得非常好,我觉得不推送公众号有点可惜。但是这件事比较敏感,所以,我刚才把他叫到办公室和他商量了,他同意隐去名字推送。我想问问你和妈妈同不同意,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算了,如果同意,我才发。”“没事,尊重他的意见……”和孩子爸爸交流了一番后,我点击了公众号里的“发表”,文章就这样发出去了。
就这样结束了?应该还需要做点什么。
我给刘老师要了几分钟的午自习时间,走进教室,我开口道:“孩子们,今天我要在我们班表扬一位了不起的同学。”大家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为什么说他了不起呢?因为他是一名真正的勇士。”孩子们听了后,开始在台下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里的勇士不是形容力气大的人,而是指内心强大的人。”“大家平时犯了错,总是想方设法掩盖,到了老师面前,很多同学都是推卸责任,逃避惩罚,可是这位同学犯了错误,犯了很大的错误,他不仅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大胆把这件事情写了出来。你们说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我建议大家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这位真正的勇士。”顿时,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今天回去,大家将在公众号看到一篇没有作者姓名的文章,写的是考试作弊的事,多大的错误啊,可他却敢于面对,敢于写出来,而且写得非常好,所以我忍不住要把这篇文章推送出来。”“是杨吴锦瑞。”有孩子说道。
我看了一眼锦瑞,此时的他非常坦然,没有感到尴尬,难为情。“既然有同学都在猜了,那我干脆告诉大家他的名字吧,他就是锦瑞。这位真正的勇士就是他,我建议大家再一次把掌声送给他。”孩子们又一次鼓起了掌。“孩子们,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是在犯错中成长的,我希望你以后犯错时,也能像锦瑞一样勇敢,做真正的勇士。我希望你今晚回去看到他的文章时,当与你的家长交流这件事时,你可以这样说‘我很欣赏他敢于承认错误,敢于把自己的错误写出来,发表出来的勇气……’”
此时的孩子们哪还觉得作弊是一件多不得了的事啊,他们只会觉得锦瑞非常了不起,犯了错误主动承认非常了不起,犯了错误写成一篇好作文,公开让大家阅读,这份勇气登场非常了不起。这错误真是没有白犯。
此时的我,自然不再有任何担忧,不再担心孩子们私下讨论这事,不再担心孩子和家长私下讨论这事,不再担心会给锦瑞带来负担。
此时的锦瑞,更是无比轻松,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难忘的课之一了。
后面的这一段时间,他真的如他的文章里所说,做到了全力以赴,踏踏实实。当然,付出一定会有收获,最终他取得了非常非常优异的成绩,而这一份成绩是对我最好的回应,是对他最好的交代!我也相信优秀的他,真的“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