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7日（周日）上午，杭州市政府分管领导在湖畔居听取市园文局工作汇报，我在汇报中反映了园林工人待遇问题。我讲到：“现在正是防台季节，当前的重要工作是工人要上树修枝，这样台风来的话可以减轻对树的压力（当时环湖的悬铃木树冠已经长到了100个平方，12级的台风每个平方就有34千克压力），但是现在存在的问题是园林工人待遇太低（园林工人上树修枝补贴才2毛钱，电力电信工人有1块多），且有一定危险，每年都有人掉下来，工人上树都积极性不高；加上这些年修马路把树根都搞断了，行道树树冠很大，根基很浅，上面1000个立方，下面1个立方，头重脚轻，一旦台风来的话，后果非常严重，请市里考虑提高园林工人的待遇。”
不幸被我言中。会议进行到中午11点多，接市政府通知，7号台风在东海形成，方向直奔象山港。得到消息后，我即告诉参加会议的局办公室同志，通知各个有关单位做好抗台准备，晚上必须有人值班。当天，我一直关注着台风消息。整个下午一直到凌晨1点半都没有台风要来的迹象，只有电视里有播台风的消息。到了8日凌晨2点多开始下雨，3点多风来了，4点多听到南山路上树枝条在“吱吱”地响（我当时住在清波门附近），估计5点前后开始倒树。我一夜没睡着，6点多起床，发现外面风还是很大，看到很多树倒了，路都堵上了。为了尽快赶到局里，我打电话给游船公司叫他们派船到柳浪码头来接我。8点多，风小了，我坐船到局里（当时园文局在岳坟对面）。局领导班子成员也都赶到了。到局里后我立即召开会议，研究抗台救灾工作。在会上我提出三点：一是先移树再扶树，组织力量将影响主要交通道路的树木先移到边上，先保证交通畅通，尤其是湖滨路、南山路等；二是请求部队支援，跟某部联系，请他们支援（当时某部梁师长很支持，出动了4个团数千人）；三是紧急调运物资，想方设法调运电锯、毛竹等抗台物资材料到现场。
工作刚安排好，就接到市里紧急通知，让我10点钟到市里开会，当时的市政府在湖滨，我又坐船赶往市政府。会议由市长钟伯熙主持，市里有关部门参加。这次受台风影响严重，很多地方都停电了，机场、火车站、水厂、电厂都受到了影响，倒树的情况也很严重，交通几乎瘫痪。会上决定由我负责城区园林绿化和景区抗台救灾工作，由市经委张迪副主任负责全市吊车、毛竹、木材等抗台所需物资材料的调运工作。
下午2点多某部的4个团来了，4个团正好分到4个公园管理处，重点是清除环湖道路上的倒树。各城区负责把各自区域范围内的道路行道树扶起来，园文局除负责主要道路以外还把公园里主要树木、名贵树木扶撑起来。当时，我们提出，要保全树冠，能扶起来的一定要扶起来，现场由专业技术人员、园林工人和部队密切配合。经过1天多的奋战，环湖道路基本畅通。9日，杭州武警部队来了一个团，笕桥空军也来了一个团，主要负责公园树木清理。经过全市上下共同努力，用了3天时间，全市道路倒树基本已扶起；一个星期，主要公园景点、道路树都扶起来了。接下去是清理山上的倒树，像宝石山、吴山、玉皇山等有很多树、毛竹都倒伏了。我们前后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把这次受台风影响的树全部清理完。事后，我们进行了统计，这次共倒树62000多株，其中道路行道树9000多株，包含直径30厘米以上树木2600多株；环湖直径40厘米以上树木倒了935株（现在香格里拉饭店前那株大树当时用了2辆吊车才吊起来的）；白堤柳树142株倒了123株，特别是锦带桥到断桥之间基本上都倒了，只剩了一株。1988年8月10日的《人民日报》第一版有一张白堤柳树倒伏的照片，并专门作了报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当时抗台扶树的情景，我还是很感动。记得8月9日那天，杭州十几万男女老少自发地出来帮助扶树、救树，甚至幼儿园的老师都带着五六岁的小朋友来公园里给我们送水，很多单位、市民还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帮助。第3天树扶起来以后，很多市民从家里拿着脸盆、水桶过来帮助浇水。当时正值高温时节，要保证树木的成活除浇水以外还要增加树的湿度，这就需要用稻草卷杆。稻草绳不够，我打电话给上海、苏州园林部门，请他们支援。12日，来了2车稻草，广大市民就帮着一起卷杆。我还记得在圣塘闸旁边有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光着膀子在干，他说西湖是大家的，西湖没树就不是西湖了。可见杭州的老百姓对西湖有着非常深的情结。
▲“八八”台风后杭州群众在西湖边救树
花了这么大精力把树扶起来了，能不能成活是大家关心的问题。一个星期后，市政协开会，叫我谈谈关于树成活率的问题，我当时讲，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应该70%可以成活。因为当时社会上有些人讲树木倒了，花这么大力气去扶起来值不值？我当时说：“这些树都长了几十年了（1956年8月1日台风，倒了6万多株树，那时树都比较小，都扶起来了），如果砍掉再重新种的话，损失太大了，太可惜了，因此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些树。”后来事实证明，道路上、公园里的大树98%以上都成活了下来。像现在环湖的大的悬铃木都是当时扶起来的。当时还有人提出来悬铃木到底合适不适合在杭州种植，我说：“悬铃木还是杭州行道树的第一选择，至少它倒了扶起来以后还能成活，其他树没有它的抗性，它是杭州夏天遮荫最好的树木；我们通过调查，像杭州这样的纬度，这样的气候，全世界有23个主要城市都种了悬铃木；试想一棵树它给了我们1000个立方绿色、氧气库和空调器，而我们给它的太少，连1个立方都还不到。人类对树木太苛刻和吝啬了。”从“8·8”台风，我联想到了当前城市的一些行道树，这几年的道路扩建，把一些树的根部斩断了。很多树的种植穴太小、根基太浅，如果像1988年那样的台风再来一次，就很难扶起来了。我多次在会议上提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城市建设一定要有防灾思想”。
▲北山街悬铃木
我觉得这次抗台救灾之所以能取得成功，主要得益于：一是市委、市政府领导高度重视，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二是部队、群众积极参与，尽最大力量支持抗台；三是我们采取的扶树、养护等措施科学，切合实际。之所以没有简单的砍树，因为我们对树有着太多的感情。
编辑 | 吴义全 刘俊萍
《建国以来杭州救灾史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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