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Review] 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 (1992)
文摘
2024-10-25 08:03
北京
Genre:Adult Contemporary/Post Opera
“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是《左传》赋予“蛇”的疏离和凶险;而杜甫一篇《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暗示了其象征义的嬗变:“深山大泽龙蛇远,春寒野阴风景暮。蓬莱织女回云车,指点虚无是归路。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实际上“蛇”在唐以前就能遥借仙佛气息,自发地进行着玄秘的气质转化。《法句譬喻经》卷第三云:“毒蛇言嗔恚最苦。毒意一起,不避亲疏,亦能杀人,复能自杀。”《法句譬喻经》系西晋译本,于四禽自相问言间迸发出悠长的哀怨目光。哀怨源于与生俱来的忌惮,遍布在唐宋传奇间,筑就一种浩渺的悲剧感。这样的悲剧感在《新白娘子传奇》故事伊始时用“钗”“伞”来呼应,这样的修辞在《千年等一回》间奏中用“chi-na”来应和。《新白娘子传奇》是一场神话的盛大复活。如果说话本《白蛇传》是弥散的传说,那么《新白娘子传奇》是代际的神话升华;在千禧一代的青少年时期孕育,只待似今年七月份的“杭州新白娘子传奇30年演唱会”即可振翅高飞。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仪式包含着千禧一代们沉湎的怀念,又试图掩盖掉一些既有事实。即使剧组拍摄时仅少许镜头在西湖取景,但剧组似乎乐此不疲地“回归”西湖,用频繁的回顾与庆典与千禧一代们共同圈定着关乎青春年华与过渡期社会的自我确认。《新白娘子传奇》以对西湖景观的粘附为基础,又恰逢上世纪九十年代景观变迁与旅游兴起,依其风靡一举构建强劲的“传说—神话—景观”的循环生产机制。《新白娘子传奇》,尤其是《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完全挽回了游吟般的讲述和传播模式,让“白蛇传”这一话本模板和西湖这一神话“记忆场”在历经文本演变与宗教变更后仍有脍炙人口的生命力,在播出后许久仍然风靡,让人回想起元明时期的戏曲流行场景:若今世南北歌曲,虽是街市子弟、田里农夫,人人都晓得唱念,其在今日亦如古诗之在古时,其言语既易知,其感人尤易入。近世以来做成南北戏文,用人搬演,虽非古礼,然人人观看,皆能通晓,尤易感动人心,使人手舞足蹈,亦不自觉。作为当代最风靡的“后戏曲”作品,《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于生成过程间也处处表露“后戏曲”特质。依曲作者左宏元自述,《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总体表现为“新黄梅调”——这并不是一个空前的借鉴。在稍近一些的从前,黄梅调自1963年的戏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始就在当代媒介里生长;在稍远一些的从前,黄梅调本身即隐含一场心怀不满的征途。最初作为湖北安徽一带的民间歌舞,“黄梅调”隔绝宫廷风致的考量,在艺术范式上行将就木;于是“黄梅调”心怀不满地向上海进发,以“海派”兼收并蓄的姿态,完成一场边缘地位的过渡。“黄梅调”的发展路径与徽调的“进京城”迥异,在自身歌舞体系的建构时即大方拥抱城市气质,所以当代媒介对于“黄梅调”的挪用十分水到渠成。戏曲本身大概身陷囹圄一蹶不振,但分化为一组组技巧的戏曲仍然值得模拟;《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是样板戏后对于板腔体戏曲的当代想象。像《打龙袍》和《苏三起解》对于西皮腔调的叙述式变奏一般,在《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内即形成了两组变奏:《千年等一回》《悲情面具》与《渡情》《雨伞是媒红》《心湖雨又风》。又受限于原声带的选集性质,仍有很多变奏或者“板式”,栖居于剧集中。相较于当代媒介中由频道切换带来的突兀的切换,《新白娘子传奇》中的唱念间隙像戏曲一样用情节统筹,佐以歌仔戏的表演形式,来模拟戏曲式的美感。后来有许多再造《新白娘子传奇》及《新白娘子传奇 电视原声带》神话的尝试,但无一例外隐入尘烟。那些瘴疠化身标记,提示着一些虚幻的过往,但回忆没有归路,神话也要随梦褪变。当初,白蛇娘娘压在塔底下,法海禅师躲在蟹壳里。现在却只有这位老禅师独自静坐了,非到螃蟹断种的那一天为止出不来。莫非他造塔的时候,竟没有想到塔是终究要倒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