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人生》四十||程福康

文摘   2024-12-22 00:02   江苏  
电影《人生》四十年,应该用鲜花与泪水来赞美。鲜花献给作者路遥、导演吴天明、演员周里京与吴玉芳,而泪水则献给经过四十年依然鲜活得令人怜惜的巧珍。他们或被遗忘,或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被少部分人提起,有的墓木早拱,有的已经尘满面、鬓如霜,而一旦大幕重启,时光退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小阳春,一切都是新的,银幕上的红颜翠鬓,虽粗服乱头亦不掩国色,才知道无论戏中人还是戏外人,都已经成为经典,一声“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即让人无限依恋那片寥廓而多情的土地。
这也许是一个烂熟的故事,古代的“陈世美”与现代的“渣男”都有无数的演绎,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主人公在落难时被爱拯救又在飞黄腾达时将爱抛弃,受到命运的惩罚后都会迎来一个不错的结局。但《人生》却是不同的,你甚至不能将同样的标签贴到男主人公身上,他不是被命运操控,而是他的命运被别人操控,那不由自主的人生,隐藏着多少人的悲哀。“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小说扉页上的这句话,反而成为一种说教,电影《人生》恰恰没有展现这种选择,镜头里虽然多次出现岔路的意象,但人生的走向早已注定。正因如此,高加林与刘巧珍“靡不有初”的爱情里一开始就埋着不平等,高加林那被动的“感动”里面也没有多少爱,他如同濒临枯萎时吮吸到了甘泉,但甘泉留不住他跋涉的脚步,他只有面临再次枯萎时才会想到巧珍“那火一样热烈和水一样温柔的爱”。于是,我们在镜头里,只能看到高加林游离的眼神,他没办法面对巧珍那深情纯洁善良最后乃至哀婉的眼光,也许他们之间,一个没有错付,一个亦没有负情,但“鲜克有终”必然成为无数人的意难平。
时隔四十年,今天我们甚至也不敢面对巧珍的眼神,不是因为如高加林那般觉得有负,也不是化身角色本身想消受“秋波一转”,而是那眼神代表的一个时代消失了。那个时代清澈如巧珍无私的奉献,勇敢如巧珍追求自己的爱情,宽容如巧珍承受了一切。这个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女子,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时代,隔着四十年的光阴,隔着银幕,又如迢迢春水、漠漠春山,成为渐远渐无穷的愁思,带着逝者如斯般的疼痛。巧珍是个乡下的女子,但亦不能以城乡来贴标签,正如小说里所说的,“她虽然没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因此精神方面的追求很不平常。”她如同一朵花姹紫嫣红开在这片土地上,那种美丽是“盖满川”的,而她其实就是这一片厚实而多情的土地,少女的青春圣洁里有着母性的光辉,给予她所爱的人以力量,又目送其远走高飞。她成全了别人也完成了自我,看似坚强但依旧让人心疼,“拼得一生原未惜,深情何意供轻掷”,被辜负的伤痛成为亿万读者与观影者共情的记忆。以此,才会有当年电影院里一片啜泣声,才会有今天的我们在手机与电脑里观影时潸然泪下,在再次打开小说阅读时掩卷失声。
天地之间有至文,必待一个天选之人将其写出,也必待一批天选之人将其再现,从而成为具像的经典。无材补天的石头传奇要等到曹公于悼红轩里“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又等到三百年后迎来太虚幻境转世之人来演出一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四十年前的陕北天寒地冻,衣衫褴褛但精神勃发的青年作者埋头于窑洞里,一枝香烟接着一枝香烟感受着某种召唤,奋笔至虚脱无力,写至巧珍出嫁时将手中的笔扔出窗外埋头痛哭,复又捡回完成传奇的书写。所幸我们不需再等三百年,一批早已就位的人受到感召而走到一起,电影《人生》剧组诞生,他们坚持了原著的叙述,保留了原著的内核,让字里行间里的人物活生生走到了我们的眼前。她是现实主义的,又是浪漫的,如同电影音乐那样有节制地抒情,哀而不怨。她力图真实地展示每一个细节,对陕北的风土人情有着摹绘入微的复刻,而又以写意的格调展示恢弘的时代背景。大马河河水从丰沛到冻结,季节幻化出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离合,河上的那座桥见证了他们的靠近与诀别,最终只能是晓风残月一般的桥头遗梦。
《人生》不必作农村题材电影看,虽然她拍出了土地的厚重与农村的苦难,但在城乡镜头转换中更表现了时代的变迁,流露着从农村走向城市的不竭渴望以及精神返乡的深层探索。《人生》也不必单作为爱情片来看,如同小说与电影名字一样,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爱情的题目,她是开放式的,平凡的故事中有普遍性与现代性,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里面撞击,人情世故无时不体现在高加林父母的怯弱、村长高明楼的精明与县劳动局副局长马占胜的市侩里,也体现在德顺爷的人生沉淀里,他们共同构成了《人生》的群像,如纵横的沟壑,起伏的山峦,四季荣枯中变幻着斑斓的色彩,丰富着创作者想表现出来的人生内涵。
四十年,再好的月色亦已荒凉,如同这电影的色彩也将泛黄。四十年后的今天,我在电脑上看这部电影,不太高清的画面中,依旧被一抹红色刺伤了眼睛。先是高加林给刘巧珍买的那条红头巾,高加林出于一种浪漫,也出于一种纪念,将头巾拢到了巧珍的头上,让巧珍定格成为油画中的形象,而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亲近,后来,巧珍戴着这头巾到大马河桥上见他,听到他宣布分手的消息。最后一抹红色是巧珍出嫁的红盖头,如弱不禁风的红花摇摆在冬天的风里,她在出村时回望了高加林家的院落,一滴泪落在红盖头上,晶莹如珠,苍凉似露,四十年了,清晰如初。




作者简介  

程福康江苏盱眙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就职于淮安市级机关。好读书,不求甚解,业余偶有散文随笔见诸报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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