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辰
2024年10月26日夜,置身于苏州湾大剧院歌剧厅顶层,视野极好,能够俯瞰整个场馆。大幕拉开前,随着时间逐渐临近,不禁热血上涌,好似要把这些年对罗大佑的仰慕之情与对他音乐作品的理解全部翻出,晾在音乐厅的天花板上。不久,幕布徐徐向两侧收拢,白色聚光灯锁定在舞台上的三角钢琴前。此时,一位头发花白的七旬老人缓缓坐上琴凳,敲动手指,优美的音符随之飘出。三角钢琴两侧的民乐组与西洋乐组琴瑟和鸣,共同促成这一夜良宵。此时,我的心情反而变得恬淡,好似在品尝台湾特色小吃凤梨酥,甜而不腻,风味四溢。当自我的身心彻底放松,陶醉在苏州湾大剧院这艘“大船”里,跟着那些熟悉的旋律轻轻摇晃,也就意味着第一次与青春时代的灵魂导师碰了面。罗大佑,这位华语流行音乐当之无愧的史诗级人物,到今年为止,从事歌曲创作已有五十年。
春龙交响夜音乐会开场前,苏州湾大剧院歌剧厅
罗大佑与我,本是两个时代的人,但幸运的是,我走进了他的作品,也就意外获得了通向那个时代的大门钥匙。2000年9月8日,罗大佑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举行在大陆地区的首场演唱会,1个月余17天后,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当2008年罗大佑与李宗盛、周华健、张震岳组成一年短期乐队“纵贯线”时,我已隐约知道他那最为人熟知的《童年》,但也仅此而已。高中时,我对流行音乐的偏好从欧美(主听Owl City和Taylor Swift)急剧转向港台,且的确是先香港(谭咏麟、张国荣)后台湾(罗大佑、李宗盛)。由于本人天生热爱历史研究的兴致,也就让我非常自然地对这些早已走入殿堂的音乐人产生了“考古”的趣味。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在流行音乐的背后,必然包含着社会文化施予它们的印记,而这也本就是归纳某一时期历史特点的众多“形状”之一。
从初一到高三,本人流行音乐审美趣味的演变趋势
当时,我总爱从现如今已经消失的虾米音乐上一股脑儿下载某位音乐人的一系列作品导进iPod里慢慢欣赏,后来那台iPod于2018年春节期间丢在一辆28路公交车上,再也不见。不久,我又得到了一台索尼Walkman,一直用到2023年秋电池老化明显卡顿被手机上的Apple Music取代。待到那年入冬,线控耳机也正式淘汰,我听音乐的方式才从“前现代”状态逐渐过渡到“新生代”。当然,这有些扯远了。说回Walkman上的音乐,总有一些歌下载下来,却由于名字不那么显眼,会被忽略的,而使我真正“认识”罗大佑的这首歌,也的确如此。
2018年春-2023年秋,这款索尼触屏随身听是我的听歌伴侣
那晚,我偶然听到的这首歌叫《稻草人》,发行于罗大佑的第二张专辑,1983年《未来的主人翁》中。这首极具朦胧感,如同散文诗一般的歌曲,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脑仁,尤其是在第一段缓缓上升以后进入间奏骤然而起的摇滚碰撞,不禁震颤着我的心灵。这首歌的旋律,开头使人心神平静,高潮让人体会激烈,结尾再次回归含蓄……正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了,这个人叫罗大佑。《稻草人》与同一张专辑的《牧童》以及发行于1982年专辑《之乎者也》中的《蒲公英》,被合称为罗大佑“田园三部曲”,成为我最爱的三首作品,也由此奠定了罗大佑在我心目中流行音乐诗人的形象。
想象中稻草人深处的田地应该是这样的,尽管这是关中平原的陆海麦田
罗大佑写过好几个“三部曲”,其中,“恋曲80、90、00”分别写给初恋、青春与世界的歌。而“家”三部曲写给了自我的原生家庭、与另一半成立的家庭及半生漂泊后的归家。同样,他还有“中国三部曲”,分别写给台湾、香港与祖国大陆。辗转于台北、纽约、香港之间的生活,让他更加了解到华人世界的样貌,而对两岸三地的视角与文化元素理解的深入,也就促使罗大佑在那个快速变幻的时代敏锐地抓住一切可能收集的因素,写出数十首经典佳作。在这些旋律中,既饱含着东方古典美的意境,也深深刻印着传统与现代在高速转轨碰撞之下所产生的火花。等到1994年罗大佑发行专辑《恋曲二〇〇〇》时,我已能感受到其歌曲中夹杂着大西北里特有的豪迈情绪(《东风》《情丝》),转过头还含有来自上海与台北的海纳百川与风华绝代(《上海之夜》《台北红玫瑰》)。
罗大佑的创作从香港出发,向北到达京城,融会贯通,余音绕梁
罗大佑本是医科出身,却“弃医从文”,将手术刀对准社会,把大时代里的芸芸众生与事物现象精准地切成一份又一份的“标本”。这些“标本”都具有“醒世”“警世”之用,而他则是那个“劝世”的人,一个在1982年横空出世的,烫着爆炸头,戴着黑墨镜,手捧木吉他的台湾青年。我时常在那些脍炙人口,或是鲜有人知的批评歌曲里寻找思想的归宿。长路有多远,棱角究方圆,良心所知之,尽在此中矣。2024年,罗大佑已逾古稀之年,他在《南方人物周刊》的封面上打出了“我70岁了,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大标题。是啊,一个早已功成名就的流行音乐教父,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忧愁呢?可是,在今年6月6日罗大佑发行的单曲专辑《地球母亲》里,当他写道:“把祖宗留下的好好的世界,还原再给子孙”时,我感受到了大佑从头至尾都始终饱含着的那份人间大爱,所谓流行音乐要“文以载道”,大佑始终在前方。
《南方人物周刊》2024年第36期封面 音乐人罗大佑
此外,罗大佑还是一个写挽歌的高手。关于20世纪甚至更早年代的大历史,他都能以两岸三地各自的视角,在这一曲曲挽歌里叠加起来。他是一个观察家,一个寓言者。挽歌之所以为此,完全依赖于一个人的视野。在这挽歌里,既包涵着无奈,又富于嘲讽,也写下希望。但罗大佑觉得,无论怎么样,我们仍旧拥有着一张“风吹雨淋后依然黄色的脸”。最终,他也不忘给自己写一首挽歌,而这首就叫《歌》的歌曲,正是他五十年音乐创作生涯里的第一首歌。一个刚刚起步就为自己写下墓志铭的年轻人,注定要深刻到载入史册。
第一次亲眼所见的罗大佑好“小”,可是他给我的影响是多么大
我时常感到罗大佑是榜样级别的人物。他虽年老,气仍不衰,仍富有青年人的阳光正气。即使从2017年专辑《家Ⅲ》发布至今,他的音乐风格早已透着老人的温暖,但我仍能够感受到,在我们的身边,有着这样一位富有激情的豪迈硬汉。有人觉得罗大佑唱歌是“破锣嗓子”,但与我而言,他的声音总是能给予我前行的动能,带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我从罗大佑这里得到的生命体验,丰富而多姿,波折却悠扬,使我的脑海中存在着多重时代场景的叠加,就像是喝了一碗放足了胡椒粉的鸡汤,厚重暖胃又层次分明。
2024年10月26日,音乐会谢幕时,罗大佑与他的团队
我感谢罗大佑,从我读高中起,给予我应世的力量。从四十多年前至今,罗大佑影响了好几代青年人,但我相信自己绝不会是最后一代。我在苏州听他的音乐会时,与我同排落座的基本都是同龄人,这真的很令我感动。罗大佑的作品是历史的,它能在往事里产出思想。罗大佑的作品是空前的,它可以在这个时代传递希望。罗大佑的作品也是未来的,它给予我们启示,传递人文关怀与普世之爱。也许世界可能并不会如我们预想那样往更好的方向走去,但我相信,一定有人会不停努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些人,叫做你,也叫做我。这些人,来自我,来自你,来自他。
刘炳辰,字明皓,号南塘散人。祖籍清江铜元局,幼居长西煤建巷。跌撞行走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严肃与通俗间的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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