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的苏北农村,我那时上小学,比较贫穷,没什么好吃的,有时甚至没东西吃,要饿肚子,也正如此,又吃过很多东西,许多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过,其中不乏当时不是好东西现在变成珍贵食品的,这话好像矛盾,但又确实存在,存在即合理,矛盾对立统一了,换句话说,民以食为天,再大的矛盾也大不过天。
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最要人命,穷人又叫春荒,家里经常断顿,就是吃上顿没有下顿,我奶奶带我去采榆树叶,回来摊饼吃,还去割过苕子头吃,苕子是一种绿肥,长的绿油油的,高高的,很茂盛,好看,但是不好吃,牲口都不吃。到麦田剪麦穗,那时小麦还没成熟,是青的,但是实在没有吃的了,救命要紧,用剪刀剪下来,揉出麦粒,洗干净,用石磨磨成糊状,青青的,做成饼,叫小麦糊子饼,散发出浓浓的麦香味。还吃过黄豆饼,那是黄豆榨油后的豆渣,生产队买回来做肥料的,我们几个小孩拿了吃,好像还有点香味,发脆,但是太脏了,到半夜拉肚,拉了好几次,第二天人都站不起来了。
夏秋天,能吃的东西多,吃过的东西也就多了。吃过山芋叶山芋藤,枸杞头槐树花,番瓜叶鸡头藤等等,嫩豌豆角好吃,甜甜的,有一次下午下课,我和一个同学在5队豌豆田里摘豌豆吃,竟然睡着了,醒来一看天都黑了。豌豆要老还没完全老时,烀了也好吃,有点面。嫩玉米,放在锅堂里烧最好吃。桃子熟了,上树摘桃子一定要小心,桃树上往往有马蜂窝,也可以说是因为有马蜂窝桃子才能得以长到熟,否则早被小孩摘光了,如果不小心惹了马蜂,会一直追着人跑,并且专门椎脸,有小孩一直跑到家里,刚要关门还是被椎了一下,大马蜂很毒,要是被椎了,脸会肿成猪八戒,眼皮都睁不开,那段时间,庄上经常看到调皮的小孩肿着个脸往来,不用说,偷桃子的。放牛的时候吃棒头秆子,有的棒头杆甜,像甘蔗,我不会挑,有的小孩会挑,还有,如果看到牛吃哪根肯定甜。不过这东西虽然甜,不能吃多,会胀肚子,记得我有一次吃多了,肚子涨的又大又圆,敲一敲砰砰作响,跟鼓一样。
初冬,世上最伟大的食物——山芋成熟了,它不知救了多少穷人的命。那段时间一天三顿吃山芋,与猪一起吃,一直吃到醋心。还是吃不了,一部分桠开来晒干了就成了山芋干,冬天明春煮粥吃。一部分挖山芋窖藏起来,有的在院子挖,有的人家小锅屋大,窖子就挖在里面,温度高,有利储存。但是我印象储存质量往往不高,坏的多,有的表面没坏里边坏了,有的外皮上有黑疤了,舍不得扔,把坏的地方挖掉吃,有点麻嘴。还有切记,山芋发芽不能吃,有毒,生产队有一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饿的实在受不了,偷生产队下到田里的山芋吃,发芽了,中毒死了。
冬天吃过一种好东西,麻雀,那时候麻雀是四害,鼓励逮,怎么逮,生产队老孙头有兔枪,那时候私人可以持有的,麻雀落在大柳树上,密密麻麻,叽叽喳喳,老孙头让我们小孩去撵,打麻雀一定要撵飞起来才好打。轰的一声,几百只麻雀一起飞起来,一大片像乌云一样,很壮观,这时枪响了,喷砂枪,一打一片,有时枪不响,哑火,打开枪堂,用一根铁条通几下,过一会再撵再打,几十只麻雀应声而落,跟下雨一样,这种麻雀吃的时候要注意,体内有铁砂子,容易硌牙。还有一种逮法,那时候农村都是茅草房,冬天冷,麻雀晚上藏在屋檐下,用电筒一呲,呆呆的不知道跑,手一把就抓到。然后拉开肚子,不特毛,擦点盐在肚子里,放在火盆连毛烤,一会儿就熟,喷香。
过年了,家家户户磨点豆腐,豆腐渣不倒掉,留着吃。再穷也得吃点肉吧,我家往往没有肉,就买一个猪头过年,图它实惠,猪头能吃到正月十五,一直吃到骨头发白熬不出一滴油为止,像木材块,最后骨头还不扔,跟货郎担换二根针用。
碰到过好玩的吃,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上小学,一个卖冰棒的到学校叫卖,5分钱一根,大家嫌贵,没几个人买,卖冰棒的也不急,在树荫下悠闲的吆喝着,这时突然变天了,要下雨,卖冰棒的作急了,据说下雨冰棒会化,叫到贱卖贱卖,3分钱一根,大家说,还贵,1分钱一根,他先不同意,没一会,下雨了,没办法,说1分1分,大家高兴坏了,一片欢呼,大半箱冰棒一抢而光,他直喊今天貼本了。
碰到过恶心的吃。那时候难得吃顿肉,人都靠疯了,后庄上有人吃黄鼠狼肉,不知道去骚筋,那骚味差点把一个庄子的人都熏昏了。生产队饲养员老瘸腿实在想吃肉了,偷偷把二大妈家猫逮杀了,我先也不知道,他正在吃的时候,正巧被我碰上,他招呼说来吃二块,我朝碗里一看,黑黑的肉块,没有肥肉,再看看老瘸腿,脸上堆着诡异的笑容,感到不正常,赶紧跑了,过了二天,听到二大妈嘀咕,我家猫上哪去了,几天没看到了,我突然反应过来,一阵恶心。后来有人听到老瘸腿说,猫肉不好吃,酸。
有不喜欢吃好东西的人。事上有这种人?有,那是我的奶奶,老人家是个苦人,我父亲三岁时,我爹爹去世,她靠帮别人家看孩子,一个人把我父亲拉扯大,她带大的孩子一辈子喊她妈,我母亲去世早,奶奶又把我们带大。她是文盲,一个字不识,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弄不好没得大名,别人都喊她大奶奶。她竟然是小脚,你说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裹什么脚,这不找罪受嘛,小时候我们都笑她,她也笑。春荒没吃的,米加菜叶野菜煮一锅稀饭,她只吃菜叶,稻收季节,难得煮顿大米饭吃,她在米上放山芋蒸,吃山芋不吃干米饭,过年不吃肉,怎么叫不吃,实在劝的不行了尝块吧,估计一辈子没吃过几块肉,就是我后来工作了,能买肉给她吃了她也不吃,苦吃的太多了,麻木了,习惯了,可能把世上还有好吃的东西这事已经忘了。
几十年过去了,想想以前的日子,看看今天的生活,真是感慨万千。我不喜欢说教,因为没有人喜欢听人说教,我不感谢苦难,因为没有人喜欢遭受苦难,把苦难当成磨刀石,乐观面对,坚韧不拔,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也会一直做下去。
END
作者简介
左长方,1980年毕业于淮阴县渔沟中学,邮电系统工作40余载,高级经济师,爱读古诗词,有时写写打油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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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落下潇潇雨
运河摄韵
用光影叙述
呈运河万象
诉两岸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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