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春水自東流
——楊光祖《作為審美判斷的批評》讀後
本文刊登於本報第20期C1讀書版
《作為審美判斷的批評》是楊光祖近期出版的一本文學評論集，收入了作者近幾年發表的33篇評論，有對文學的宏觀研究，不過，大多數是個案分析，比如學者錢鍾書、龔鵬程、李建軍、俞寧等，作家路遙、張賢亮、賈平凹、格非、閻連科、張愛玲、蘇青等。他擅長作家作品研究，雖然是個案的討論，其實展開的視野相當開闊。
楊光祖是一位兼具良好學養和藝術直覺的批評家，他很強調批評的直覺，即本書所說的“審美判斷”。他較深的理論修養，是通過豐富細緻的文本細讀呈現出來的。艾略特在《批評批評家》中說，“批評，或可套用弗·赫·布拉德利講形而上學的說法，就是‘為我們靠直覺相信的東西勉強找些理由，但找這些理由本身也就是直覺’。”又說，“文學批評是有學養的大腦所做的直覺活動。”根據艾略特的定義，從事文學批評活動需要滿足兩點：一個是學養，另一個是直覺。
他的評論，頗得益於李建軍和雷達，雷達的直覺，和李建軍強大的理論分析能力，對他影響很大。他興趣廣泛，中西文學、哲學、美術書法等，都有涉略，將這些經典內化為自己的藝術直覺，外化為一雙慧眼，兼采諸家，獨闢蹊徑，成就了自己獨特的文風。《錢鍾書：卮言與文學評鑒》即是這樣的一篇有趣味的文章。他認為，錢鍾書的《談藝錄》是給內行讀的，是一種古今中外的真正“打通”，他選擇用劄記、讀書筆記的方式，是深思熟慮的。沒有廣博的閱讀和深厚的學養，看不到其精妙之處。《理論的遮蔽與有限》是一篇反思文學理論的文章，文字遒勁，思路寬闊，是他多年文學評論體驗的總結，即：藝術直覺是批評的基石。楊光祖強調藝術直覺也並不是否定理論，而是要將理論內化為“慧眼”和“血肉”，形成審美直覺，而不是生搬硬套理論。其實，現在很多批評家缺乏審美和判斷的能力。
作為文學評論家，批評家自身的素養要高，不僅要具備文學藝術素養，還需要哲學素養。2000年北大訪學以來，他就癡迷於哲學，沉浸中西哲學20多年，深有所得。他批評古遠清、龔鵬程的兩篇文章，頗見他的功力和眼界。沒有對港臺文學和文學批評的熟悉，沒有對《文心雕龍》的瞭解，是寫不出這樣的評論文章的。《西部文學的敞開與照亮》，從現象學角度，對西部文學做了掃描，其肯定和批評都有自己的獨特角度。
《作為審美判斷的批評》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對女性的關照，和女性主義理論的滲透。作為男性，他有著健康的女性觀，對女性有著細緻而溫暖的體察。例如，此書中對張愛玲、蘇青散文的評論很有同情之瞭解，對他們散文的女性特質，分析得比較透徹，對虹影、梅卓長篇小說的體悟，可以說，進入女性內心的幽暗之處。對這幾位作家作為女性的內心創傷也有著深入的分析。尤其對賈平凹《極花》的討論更是一篇精彩之作，對其不健康的女性觀做了有理有據的批評。在這些文章中，作者很少徵引女性主義文獻，但卻如鹽入水，可以感覺到作者較深厚的女性主義理論素養，女性主義在他那裏真的內化為一種修養。
楊光祖始終堅持文學批評就是一種價值判斷，文學批評需要一種差別意識，一種獨特的發現美的眼光。《激濁揚清，鬱為不朽者矣》一文對此有深刻的討論。他的文學評論也是如此做的。對待當代文學的評論，要有差別意識，是很難的，因為容易得罪人。他最愛魯迅和莊子，他的文字也有魯迅的刻薄，莊子的通達。散文的柔情內斂，淡淡的憂傷，與評論的苛刻，形成很大的反差。閱讀他的早期評論，再比較此書裏的文章，真的有了很大的變化。他之前的評論文字意氣風發，透著一股銳氣，有才情，但是比較刻薄，直言不諱，像一把冷匕首，透著寒光。如今，他的評論多了平和、從容，更像是一位老者，多了一種人世的滄桑，散發著思想的光芒，可能與他的年齡和人生閱歷有關。可以說，他對自己筆下的作家作品，更多了一種同情之理解。比如，此書除了對女性的關照外，還有評論閻連科的小說，雖然有批評，但依然是肯定之下的討論，文字調皮，而幽默。
他是熱愛文學的，很喜歡文學評論。他說，“真正的文學批評，也是一種創造，是靈魂在傑作中的探險”。讀他的文字，能感受到他在這裏面是有快樂的，一種文字和思想的飛翔。當然，文學評論也是需要一定的人生閱歷，大概23年黨校的教學經歷，對他的文學評論頗有影響。他經常用曹雪芹的兩句詩告誡學生，“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他說，“一個學者，如果心中沒有‘天下蒼生’四個字，也就不配談學問;一個作家，沒有‘天地人’，也就不配寫作。”
文學批評也是語言的藝術，是一種創作。講求文字之美是楊光祖的一種主動選擇。讀他的文字需要冷靜地體察，看似精煉的文字背後，實則暗藏波濤，可以看出，他仍然是黑白分明，眼裏不揉沙子的，因為他有他自己獨特的藝術直覺，這種直覺是具身性的。他對文字有一種天然的敬畏。元代劉秉忠詩云：“青雲高興入冥搜，一字非工未肯休。直到學消冰泮後，百川春水自東流。”但要到達這種境界，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對阿信的詩，梅卓、達真、賈平凹等人小說的評論，可以看出他的一種人文關懷，和對知識份子責任和底線的堅守。他的文學批評，本身就是美文，是創作，與當下學院派有很大的區別。他也曾撰文批評學院派評論。古人說，“隔靴搔癢贊何益，入木三分罵亦精。”他的文學批評文章，還是批評的那些文章寫得更好，“罵亦精”三字很符合他的文章。對當下作家作品揄揚的那些文章，大都有點敷衍，或者應付，文字就不那麼生辣有力。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書籍簡介
書作者簡介
書評者簡介
讀書丨在簡單敘事中構建深刻寓意——讀錢玉貴長篇小說《青春年輪》
讀書丨記憶即技藝：潮汕故事集的一種寫法——盤點謝小靈的《原野記憶書》中的幾篇小說
讀書丨八月長安青春現實題材小說的及物書寫——以《最好的我們》為中心
讀書丨“巴子營”的精神群像——讀李學輝中短篇小說集《月亮下蛋》有感
讀書丨異域的自然主義詩學和超越世俗生活的人世間之問——讀狄力木拉提·泰來提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
讀書丨隨著那古老大海的浪花飄向更遠的地方——評中英版《斯文涼州》
讀書丨如椽巨筆，只為“一帶一路”立傳——讀劉岸《子歸城•石刻千秋》
讀書丨重返歷史，精彩敘事，重溫信仰——長篇諜戰小說《臨淵》的三個藝術維度
作者 | 李艷
編排 | 雲曦
審核 | 柒樾
歡迎掃碼關注文旅報
更多新聞更多資訊
歡迎投稿來信
ctnmacau@126.com
關注最新動態
http://www.ctnmacau.com/index.php?m=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