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丨在簡單敘事中構建深刻寓意——讀錢玉貴長篇小說《青春年輪》

文摘文化 2024-08-27 20:00 北京

在簡單敘事中構建深刻寓意

——讀錢玉貴長篇小說《青春年輪》

武歆

本文刊登於本報第19期C1讀書版

青春敘事、成長題材似乎總是伴隨著“回憶、傷感、憂鬱、遙望”這些熟悉的字眼，但無論怎樣，任何形式敘事總是要呈現新意的，也必須擁有新意，否則寫作就會喪失意義，而新意是包含多個方面的，或在敘事特點上，或在別樣思想上，或在語言的爐火純青，或在結構的不可思議。當然，要是全部擁有、齊頭並進，那就更加令人讚歎不已了。可是我們也不必過多苛求，只要呈現出來一個鮮明的特點，那就足以令人欣慰。

錢玉貴的長篇小說《青春年輪》應該算是一部“成長題材”的小說，有著“成長題材”小說極為鮮明的特徵。從一開始，作者似乎就不想用敘事謀略來攻破讀者的“閱讀堤壩”，而是非常自信地要用“深刻寓意”去衝撞讀者的心理防線，從而達到與讀者“擊掌相慶”的完美效果；《青春年輪》的魅力在於“在簡單敘事中構建深刻寓意。”

如何在簡單敘事中構建深刻寓意，這方面美國作家尤多拉·韋爾蒂——首位在世時作品入選“美國文庫”的作家——已經給了我們深刻啟示。她的小說《樂觀者的女兒》就是一部極為簡單的小說，寫一個女兒如何面對再婚者的父親和繼母的故事。這樣的敘事在我們漢語“成長題材”作品中最為熟悉，也是再簡單不過的題材了，幾乎是每個初學寫作者都會一下子想到的一種故事架構，但是尤多拉·韋爾蒂卻在這個簡單平凡的故事中寫出了特別的新意。對此，《國王的人馬》的作者、美國“桂冠詩人”羅伯特·佩恩·沃倫評價《樂觀者的女兒》時說道“這部作品堪稱完美，讀起來如此簡單，卻寓意深刻……迸發出耀眼的整體性。”

羅伯特·佩恩·沃倫的判定非常直接明瞭：不怕故事簡單，但一定要有寓意，要有深刻的寓意。

《青春年輪》的敘事極為簡單，書寫了一座小城中幾個“60後”小夥伴的成長經歷，塑造了李二、陶冶、鬍子、三柱、江燕燕等多位個性鮮明的人物，敘述方式也是選擇讀者最為熟悉的第一人稱視角，以“我”心中的猜測、揣摩以及與夥伴們彼此相處時的真切感覺，極為暢達地講述了小城人物的喜怒哀樂。

小說開篇便是中學畢業的場景，在“我們再也不用念書了”的集體歡呼下，走向照相館拍照合影照片，從而拉開了講述青春往事的大幕。在小說中，“我”是一個無所不在的人，並且擁有著多個視角，有時以“阿貴”的面貌出現在“現場”，有時又躲藏在某個角落，窺探著李二、陶冶、鬍子、三柱和江燕燕的一行一動，用看上去不太規範但又找不出毛病的獨特句式——“我在外飄蕩了七年多後終於回到故鄉安頓下來的那一年初夏”——開始講述小城“髮小們”的故事，在故事推進中，有時還會用小說人物的對話或是內心所想來闡明人生哲理、人生韻味。譬如，“命運就是命運決定的，這有什麼好辯論的”；“那時候說到理想，一定是在遠方”；“我為什麼要回來，回來代表我失敗了嗎”；“如果我是失敗者，那麼失敗標準是什麼”等等。

小說在舒緩地敘述中，幾個“60後”的小城夥伴，就像抖落掉了蒙塵的雕像一樣，開始顯現他們最初的性格特點。李二“一直驕傲而倔強”；三柱“將來我給你們打下手是沒有問題的”；鬍子“這傢伙自小就鬼精鬼精的”；江燕燕“像個驕傲的公主”……隨著人生大幕逐漸地徹底地拉開，在經過“那是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海風吹拂著椰林，大海在銀光閃爍中起伏呼吸，我們躺在沙灘上，像死去了一樣”之後，他們的人生歷程也就理所當然的發生了重大變化，顯然這也是成長所必須經歷的過程。

《青春年輪》這部長篇小說，在貌似均衡講述幾個人命運故事的外殼下，其實是有區分的、是有主次的，也是有輕重的。最主要的一條線索、也是支撐小說脊樑骨的人物則是李二。

作者在李二這個人物身上，“悄無聲息”地傾注了太多的思考、太多的隱秘描寫，所以李二這個人物也順理成章的成為《青春年輪》“深刻寓意”的代表人物，也統領了這部小說的精神走向。

首先，李二是個詩人，有著對人生美好的嚮往，似乎應該有個浪漫的名字，但是作者卻“賞賜”了這個詩人一個“土裏土氣”的名字——李二。這個“二”字似乎意味深長，有著太多的人生聯想，也有著強烈的象徵意味。

從小愛好詩歌的李二，從學生時代意氣風發地“歌唱繆斯”，到後來“從那家企業報社跳槽了，也就是說，從年初以來他一直處於失業狀態”。李二的窘迫生活與浪漫詩歌毫不沾邊，不僅如此，還會遭到“髮小”、後來官至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辦主任陶冶的無情嘲諷。再後來似乎時來運轉，獲得了詩歌大賽一等獎，卻又遭到欺騙乃至無情譏諷，誰會知道，那獲獎的獎金，李二是準備用來救濟生活所用，但卻又始終無法拿到。於是李二去找評獎委員會“討個說法”。

“李二找上門來的這一天，正是這個所謂詩歌大賽組委會決定散夥的最後一天。組委會設在街道辦事處後院一間破舊的群藝館裏，從街面走到這裏要穿過一段狹長而陰暗的巷道，巷道裏彌漫著下水道堵塞而漫溢出來的腐臭味”，而當李二找到所謂主辦者據理力爭時，面對的確是“虧你還是個大詩人，區區三千塊錢，就值得你這麼大吼大叫嗎？你們詩人不是口口聲聲崇高呀純潔呀，視錢財如糞土嗎？原來你們骨子裏也是一樣的銅臭氣！”

這段描寫大概有幾千字，一氣呵成，非常精彩，隨著不斷深入描寫，不由得讓讀者心潮澎湃，生活“猥褻”了詩人李二，其實也是生活“強姦”了人生的詩意。此刻的李二怒氣沖霄，“從憤怒的詩人身上抽下任何一根骨頭，都能打碎任何堅硬的牙齒”。關於李二命運的書寫，也是這部小說最為令人感動之處，也正是因為李二這個人物的塑造成功，使得這部小說有了“深刻蘊意”的有力支撐。

這部小說的結尾同樣頗為精彩，在每個人各奔東西之後，“我”夜晚坐在書房裏，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昔歲月，看到了中學畢業時每個人在照片背面寫下的偶像名字還有自己的未來嚮往。陶冶在照片背後寫下的是“拿破崙”，又經過多次塗抹修改，最後寫下了“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三柱最初寫的是“倪志福”，後來改成了“王進喜”；江燕燕最初寫的是“江青”，後來改成了“英格麗·褒曼”；只有李二寫下沒有任何改動的清秀遒勁的小字——“中國未來的艾青”。也就是說，“髮小們”最初的理想與偶像都有過猶豫和徘徊，只有詩人李二沒有猶豫，堅定不移，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對人生追求最為堅定的人。這部小說最後關於“照片背後寫字”的情節設置，也把這部小說推向敘事高潮，有了一個華美的謝幕。

另外還有女主角江燕燕的設置。這個“從中學到大學一直是公認的校花”的女生，似乎是所有“髮小們”的愛戀者，但她又不屬於任何人，雖然最後她和李二去了喀納斯湖，但也只是拍攝紀錄片，儘管“我”猜測他們有可能秘密舉辦婚禮，但也只是猜測。作者對江燕燕這個人物也是傾注了很多筆墨，也有“她做絕情的事像做瘋狂的事一樣，主意已定就勇往直前且絕不反悔……她外表的沉靜，其實隱藏著內心裏深不可測的精細和不為人知的秘密”的性格描寫，也能看出來，作者想要衝破文學作品中關於“校花”的固有形象，想要塑造另一個嶄新的“校花”，但總體感覺還是覺得江燕燕這個人物似曾相識之感，不如李二、陶冶等人物鮮活、明豔。

長篇小說《青春年輪》顯示了作家錢玉貴對文學作品應該具有深刻寓意的強烈追求，顯示了他想將“成長題材”小說包含有更多精神意義的努力嘗試。

【書籍簡介】

這部長篇小說，通過我、陶治、李二、江燕燕、三柱和鬍子等人物，形象生動地描繪了六零後一代人在歷時三十多年的時間跨度裏所經歷的人生一切。他們的人生糾葛、情感纏綿、苦痛掙扎，從大城市、一線城市到二線三線城市，在一個又一個形態各異、千差萬別的所謂單位或部門裏所遭遇的情愛幻滅、事業挫折和方方面面的起伏跌宕、波譎雲詭，直到被命運打劫後，面對現實所呈現出的真實模樣，就像激流與波濤最終都將復於平緩和寂靜。而這一路走來，終於使他們變成了他們今天的樣子。

【書作者簡介】

錢玉貴，一級作家，中國化工作協主席，中國作協全委會第八、九、十屆委員，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十七屆作家高研班學員。先後出版《壤土》《潛入罪惡》等作品，獲得文學類獎項若干。

【書評者簡介】

武歆，天津作協副主席，文學創作一級。著有《歸故鄉》《密語者》等作品，有作品改編為電視劇、廣播劇，中短篇小說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轉載，小說和散文入選多種年度文學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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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武歆‍‍‍‍‍‍‍‍‍‍‍‍

編排 | 雲曦

審核 | 柒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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