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进梦圆到现在已经是第七个年头,看着他从瘦黑的小男孩成长到今天的强壮男子汉,感触很深。梦圆大概是我公益路上认识的,最为懂事且上进的孩子。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深刻,梦圆家住在海拔平均1800米的高山地区,离学校也很远,交通十分不便,梦圆的妈妈会给他五元钱乘车,但是他一直存着舍不得用要留着念大学再用,自己起早走路去学校,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我觉得能与他相识真是我莫大的幸运!
——志愿者说
2020年,志愿者与梦圆(后排中)一家合影
“梦圆”,这个看似简单的名字背后却饱含的是父母对孩子最纯粹的祝愿,也是一个家庭的最朴素的希望,更在今日成为了他十几年寒窗求学路的最好诠释。7月29日,高考成绩公布后梦圆的妈妈向志愿者报喜,“孩子已被中国农业大学录取”。
梦圆的录取通知书
当我们问及梦圆知道这个结果的第一反应时,他的回答是“很平静”:一来,自己算是正常发挥;二来,他觉得自己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上农大也“挺合适”。然而,陪伴梦圆一路走来,我们深知“很平静”的背后,蕴藏的是多年来一个孩子在逆境中无数次的坚持与努力。
梦圆一家世世代代基本都生活在湖北恩施州的山里,主要守着田地以种植农作物为生,甚至在十年前,家住的地方都还不通公路,当地也仅有梦圆一户人家,自家的农作物想要出售就要背到山底下路边专门回收的站点。在1992年,年仅17岁的梦圆父亲与弟弟一起前往重庆市奉节县的煤矿打工。2014年由于感冒久治未愈,在妻子的陪同下前往市里的医院治疗,确诊为尘肺病。当时家中靠着梦圆父亲的存款以及借来的一部分钱,本已经在山下离学校较近的地方买了一套房子,美好生活的希望触手可及,这个结果让这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一下子陷入阴霾之中,“当时医生说这种病是治不好的,”梦圆的母亲回忆道。面对已有外债等来自生活的压力,梦圆父亲并没有选择停工休养,而是继续回到了打工的矿上。靠着自费购买防护口罩坚持一线工作到2016年之后,由于病情日益加重且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此时他已到了走几步就大口喘气的地步,不得不退下来跟随亲戚辗转在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打打零工。
2018年,志愿者第一次去梦圆家的场景
2018年初的冬天,通过当地村委的介绍,大爱清尘的志愿者首次走进梦圆的家。爸爸和弟弟的身体不太好,一家五口住在用黄土糊墙的小房子里,窗户也从未很好的整修过,能看出每次都是用胶纸糊了破,破了糊。房子虽简陋,但每一角都一尘不染,整洁温馨。当时,梦圆正在上初一,是一个瘦小腼腆,有些怕生的孩子,但在妈妈忙碌时总是懂事地去帮忙。据梦圆妈妈介绍,在知道父亲生病后,以前活泼开朗的梦圆渐渐变得沉默,遇事隐忍,可能由于周围人的目光也开始封闭自己,仿佛一夜间长大,懂事得令人心疼。
这次探访后,梦圆的父亲通过医疗救治项目前往武汉定点合作医院接受免费治疗。梦圆妈妈说:“当时眼泪止不住地流,因为家里已经欠下太多债,没人愿意再帮我们,周围人都怕我们躲着我们,原本已经彻底没钱治病了。”也是从这一年,大爱清尘开始长期资助梦圆上学。
梦圆从小就是一个独立、懂事、有目标的孩子,据妈妈所说学习上从没让他们夫妇俩操过心,但当时尚处懵懂的他还并未思考过读书会带给他什么。直到2019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上初二的梦圆参与了大爱清尘组织的甜甜奖学金夏令营活动,得到复旦大学研学的机会。这次的经历对他影响很大,老师们以及高中哥哥姐姐们的关心让从前内向的他明显变得开朗起来,他渐渐坚定了要考上大学继续深造学习的信念和决心。
2019年,梦圆(左下)研学时的合影
2021年,梦圆如愿考入市里最好的高中。然而,接下来的路却并没有想象般顺利。刚进入高一,老师授课的节奏快,周围的同学聪明、努力又博学,梦圆渐渐有些吃力,成绩滑落得最厉害时一度考过班级倒数。梦圆妈妈说,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考试成绩的波动会给梦圆心里带来压力,但他也只是偶尔跟志愿者和老师倾诉,对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并且,每次经历十分短暂的难过,他都会马上爬起来继续努力。
经过一番调整,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成绩稳步提升名列前茅,梦圆却面临了更大的挑战——高二那年,父亲和弟弟相继病倒。
梦圆的弟弟是仅七个月便出生的早产儿,三岁以前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在梦圆高二升高三的这一学期弟弟被确诊为脊椎纤维瘤,手术需要从颈部到臀部开一条长刀口并终身置入支架,且手术成功保证不瘫痪的概率仅30%。11岁的弟弟在复查时紧张得饭都吃不下了,做手术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能够见哥哥一面。直到这时母亲已经无法瞒下去,梦圆最终还是知道了。当时正值封控期间又是期末,学校仅准许梦圆外出两个小时,两兄弟匆匆见了一面。后来母亲一提到这件事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他跟我说,‘妈妈,有这个希望,我们赌一把吧’,手术期间让我安心坐着等别伤心,自己却一直站了七个小时在那儿哭,真的很惭愧让他俩生在了这样的家庭环境,我没有尽好母亲的责任。”之后的暑假,梦圆在医院一边陪着弟弟一边做作业。直到开学前两天,母亲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习,借口说“弟弟已经脱离ICU,我自己可以应付”,梦圆才返回家中休息。
梦圆的房间
梦圆的父母一直在他面前避谈、隐瞒家里的债务情况,生怕影响他的学习。然而,弟弟在医院治疗的高昂费用让敏感的梦圆察觉到了家中的困境。想到此前不久由于过度劳累和压力过大而一度重病的父亲,梦圆产生了辍学的念头,脑子里只有立马出去打工帮家里减轻负担这一个念头。开学在即,虽然他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在该回校时却拒绝出发,在家哭了一整天。妈妈不断地讲道理甚至请来班主任打电话劝说,他才答应返回学校。经历了这些波折,梦圆的成绩一度下滑,但他凭借顽强的毅力最终坚持了下来。后来梦圆一家也十分感激梦圆的高中班主任,三年间一直在各方面给予着无私的帮助,在他最低谷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成就了今天的梦圆。在梦圆应届高考的第一年,本取得了较理想成绩,结果因为志愿填报操作失误滑档到了二本,也是梦圆班主任不愿看到他被辜负,甚至主动亲自把他接回自己新接手的班复读,这才有了今天梦园圆梦的结果。
梦圆的妈妈
由于两个儿子平日读书,丈夫身体又不好,平日家里的农活都只能梦圆妈妈一个人完成,这位坚强的母亲靠自己撑起了一个家。2023年,梦圆的妈妈在农村妇女“两癌”筛查中被查出患有宫颈肿瘤。考虑到家人的病情和梦圆的学业,她默默安顿好地里的农活,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前往医院接受手术。据志愿者了解,梦圆至今可能都不知道母亲得的是肿瘤,以为只是已有多年的老毛病糜烂性胃炎。她说,“我最大的动力就来自于这个家,是一种母亲这个角色对家庭的责任,一家人在一起就有无穷的力量。”当时我们问她为什么在当时知道可能会影响梦圆学业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告知他父亲患有尘肺病的事情,这位坚强的母亲回答道:“因为希望他长大后,有能力站出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现在她对两个儿子也十分满意,认为早已达到她的期望,“我对老大就一直说不要攀比,自己尽力而为就是最好的,他已经做的足够多和好了;但对老二,我会继续督促鼓励他认真学习,‘虽然你生了病对学习有很大影响,但还是要努力认真学习’,只有他们两个都读书走出了大山,这个家才有盼头”。
高考结束后,梦圆并没有闲着,而是帮家里干起来农活。一亩辣椒、三亩烟叶和五亩大黄是这个家庭除低保外的主要收入来源,摘辣椒、挖大黄、烘干烟叶占据了梦圆的整个暑假。烟叶的主叶脉像拇指般粗,需要先用刀子划开,让汁水流出,再将其挂在绳子上进行烘干,最终卖给烟草站。由于白天时间不够,梦圆和家人常常从早忙到深夜。今年辣椒收成不佳,只卖了六百多元,而大黄产量较好,2000斤也仅卖出四千元,烟叶则要等到九月烘干后才能出售。
梦圆家的烟叶棚
因为立志想要考上大学,上小学时,小小的梦圆会将妈妈给的5元钱车费偷偷攒下来,常悄悄天不亮就起床,选择步行一个多小时去学校。到了初高中,他需要先乘坐半小时的村村通巴士到镇上,再换乘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到市里的学校,初中每周末回家,高中只有放五天以上长假时才会回家。就连中学阶段每天的伙食费,他也给自己限定一天三餐只花10元。从儿时攒的五元钱,到后来大爱清尘每年的助学金除了伙食和资料费不断省吃俭用地攒钱,十三年寒窗苦读的路途很苦也很漫长,好在他终于坚持走到了圆梦之地。今年九月,梦圆将在妈妈的陪伴下进入大学校园。而从小到大攒下的这笔钱,梦圆也准备用到未来的学业中。
大爱清尘连续六年的助学计划,陪伴了梦圆的整个中学时光。山路弯弯绕绕,梦圆虽离家越来越远,但却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梦圆圆梦既离不开家人给予他的爱和教育,也得益于各位爱心伙伴的长期关注与无私帮助。每一个个艰难的时刻,每一次助学回访、每一笔助学金的拨付,都是对梦圆和这个家庭无声但最坚定的守护。梦圆和他的家庭也将善意和希望带给更多面临着类似困境的家庭——生命的反弹力无穷,老天定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中国有600万尘肺病农民,他们的困境背后是600万个因为尘肺而举步维艰的家庭,孩子便是这些家庭的希望和动力。截止到2024年6月11日,大爱清尘已累计资助19405名来自尘肺病家庭的孩子,帮助他们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在爱与支持中走向更广阔的未来。我们也呼吁更多有爱心的伙伴加入这份善行,共同助力更多像梦圆一样的孩子去圆属于自己未来的梦。
我连小学都没读完也没什么文化,但我想对所有面临困难的家庭说:“只要心里还有一口气,努力生活,我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风雨过后见彩虹!”
——梦圆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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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编丨施纯霞 贺子翰(志愿者)
编辑丨刘晓
排版丨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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