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斌说,麦琳的诉求过于抽象。黄执中说,她不是想讲道理,只是想要权力。网上的大部分人应该也是这么理解的,再加上引发了小时候被女性长辈控制的一些ptsd,于是觉得麦琳很疯狂,不仅无理取闹,还没苦硬吃。
但其实,这就是许多中老年女性无法言说的困境:明明在这个家里,她付出得最多,经年后甚至因失去了自己而彷徨苦闷。最需要家人的支持时,他们却觉得她不讲理,完全无法理解她的痛苦。
作为心理大师的黄和沈,没能把这种结构性的困难点出来,反而停留在关系的浅层,对麦琳不停下定义和攻击,是很遗憾的。
在这个节目里,渐渐觉醒的并不是黄圣依,而是麦琳。她从谈恋爱就跟在李行亮身边,李行亮事业成功后,她又忙于育儿和家务,在有意无意间,她根本没有时间投入给自己,失去了与“自己”的联系。在创业时期,她的付出是至关重要的,但随着李行亮事业的腾飞,她的事务性支持在家庭里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她没能长成一个不可取代的战略型经纪人,也没能拥有自己的事业。
她的许多看似疯狂的行为,都是这个核心问题的表象。
比如在没有手机的时候与丈夫独处,她不停地说自己“很慌,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一会收拾行李,一会拼命让丈夫吃水果。显然,在家的时候,她并没有高质量的独处时间,也不习惯跟丈夫相处。她的生活,大概是日复一日的家务、育儿和刷手机自我麻痹。
比如李行亮说她抠门,用油漆桶当垃圾桶;网友也扒出来她在闲鱼上卖不要的马桶、小孩穿得很旧的鞋;明明能花钱请保姆,却一定要亲力亲为,还不愿给自己买衣服。这是因为她的配得感很低,她在这个家里的经济价值感是严重不足的,于是需要用夸张的开源节流去弥补。具体省了多少、赚了多少,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在乎的是“能做一点事情提高我在这个家里的价值”。
比如她跟丈夫因为“家里都没有我放衣服的地方”吵架,表面上她在抱怨丈夫,其实是表达一种失落。衣服是自我外在空间的体现。她在家里,大概率是没有自己的空间的,忙了一天小孩,收拾好厨房,此时李行亮在自己的书房里写歌,她打开衣柜,里面没有自己的地方。她在哪里?她是谁?
如果她是一个著名作家,就不会在意是否有地方放衣服。她的价值会体现在作品中,被成千上万的读者看见。哪怕穿着旧衣服,她的自我也是明确坚定的。
但她和李行亮都没能思考到这一点,李行亮甚至迟钝到连两人的事业差距使距离拉大都没意识到。所以李行亮认认真真讨论买衣服和新家衣柜空间变大的事时,她很不耐烦,甚至有些不屑。李行亮只会做题面确定的题,理解不到字里行间的声音。而她自身对问题的理解也有偏差,以为那失落是源于丈夫不够关心自己。
她的表达力差一截,李行亮的理解力差一截,两个人始终没对上。
有人说明明是麦琳没弄清自己的诉求,关李行亮什么事?但婚姻,本来就是for better or for worse,两个人在高处一起享受,低处互相扶持。换位思考,在李行亮当初需要时,如果麦琳没有奋不顾身地牺牲自己的工作,他的事业现在会怎样?假如李行亮当歌手没有现在这么顺利,他是否还会觉得麦琳此时的低迷是无理取闹?
持续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麦琳心中的愤怒越来越大,最终变成社会叙事中典型的歇斯底里的中年女人。
李行亮连饭都不吃去给她准备生日惊喜,确实很努力,但这种努力相对于麦琳日复一日的琐碎付出,是外显的、容易被看见的。这也是麦琳失权的一部分,大家都认为李行亮很体贴,他的付出值得被麦琳感激,但麦琳的付出却被无视了。
而麦琳心中真正想要的也不是惊喜和浪漫,而是在寻找自我这条路上的帮助。她自己也无法很好地表达这一点,于是她的愤怒和笨拙落在观众眼中,变成了对丈夫的否定和打压。
李行亮像一个机器人,只有输入确定而具体的指令才能行动,而麦琳在日复一日照顾家庭的经验中,早已形成本能般识别他人需求的能力。她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而丈夫总有一天会用同样的方式反馈,于是更拼命地付出,甚至到控制狂的地步。但当她用衣柜的问题去表达自己的失落时,忽然意识到丈夫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所以她很失望,对节目组说:觉得自己花了很多年,往银行账户里存了很多爱,但要支取的时候,发现提不出来。
她说自己年轻时有许多富豪追,这是潜意识抬高自己、打压李行亮的表现。她心里有非常多的愤怒,她的丈夫是一个公认的成功体贴的好老公,但大家都没发现他在情感上只是一个初中生。她在这个节目里是孤立无援的,她的奋不顾身的努力和深情换来的只是一个做题家。要把题目确定无疑地写出来,对方才能答。
解决她的问题最快的方式是去跟有自己事业的女生做朋友,凭女生之间的善意把她拉起来,带离家庭。作为婚姻里的两根柱子之一,只有自己粗壮起来,才有可能使整段婚姻不那么摇摇欲坠。